定好等待结果的一个月很快就过去了,柳萌和胡成杰还是一点没联系上,甚至于她发现自己的电话,微信,都被统统拉黑了,现在除非她真的去上班的地方堵人,否则单方面想找都找不到胡成杰,这可不是一个什么积极正面的信号。
侦探让她稍安勿躁,自己想尽办法紧盯着贷款那条线,从朋友和银行两边打听下来,发现一切居然都进展顺利,言之凿凿说只差一道环节就会批款了,而且这个环节就是要经过胡成杰,应该就是这两个礼拜的事情。
所谓成败就在此人一念之间,看他和柳萌之间的状况,那真是凶吉难卜,侦探回来把情况一说,大家的心都吊在了嗓子眼上,跟一个真正的公司遇到一个大客户等开标的心情差不多。
这么提心吊胆过了两天,导演建议说是时候往前走了,不能老吊在这棵树上,柳萌于是过去大望路601跟他商量接下来该干什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说到下午四点,突然电话响了,一看居然是胡成杰的电话。
她看着屏幕上亲爱的三个字,抬头看往导演,导演当机立断:“哭,接起来就哭,不管他说什么,先哭一鼻子。”
柳萌气急败坏:“你以为我是奥斯卡影后,说哭就哭,要是看眼泪我包里还有眼药水,这说话怎么装。”
导演胸有成竹:“你喝口水,含一点儿,捏着鼻子,慢慢说话,超级像哽咽,快点儿。”
柳萌没办法,只好真的喝了一点点水含着,接起电话来,叫了一声:“亲爱的。”水窜进了气管,她一下哽住了,胡成杰在那边一下就注意到了:“萌萌,哎,我知道我知道,别哭别哭。”
柳萌对导演比了个大拇指,心想这哥们真是个天才,不去认真导电影真是可惜了。
胡成杰说完这句,语气突然变得严肃起来,说:“萌萌,我这边有事,电话里先不多说,你明天下午四点到我们第一次见面那个茶馆,最好是上次坐过的那个房间,我有话跟你说。”
说完沉默了一下,不等柳萌回应,又说:“先这样。”电话就挂了。
柳萌把这简短的对话跟导演复述了一下,导演满地转圈,十分焦虑:“我有话跟你说这句台词太讨厌了,埋伏,都是埋伏,基本上没好事。”
他们也不是没用过这个台词,要么是柳萌告诉对方要分手,要么是骗对方自己怀孕了,毕竟小事儿一般电话张口就讲了,有什么必要特意面对面?
侦探闻讯马上从外面赶了回来,他也倾向于不是什么好事,倒是D哥一句话点破了窗户纸:“哎,能有什么坏事啊?最多就是他老婆逼他跟萌萌姐分手嘛,那咱们就要笔分手费呗,贷款有就有,没有也不至于空手而归啊。”
侦探觉得D哥说得对:“是这样。”
他倒是很实干,马上说自己去做做调查工作,了解了解胡成杰周围的圈子里分手费一般什么水平,到时候往合适的数字报,争取一次性谈下来,免得夜长梦多。
他们各说各的,柳萌在旁边罕见地保持了沉默,侦探注意到了,特地私下问她:“萌萌你怎么了,担心胡成杰那边出问题吗?我觉得没事的,多少能拿到一点钱。”柳萌对他笑笑:“没事,就是觉得太突然了。”
第二天下午,侦探为了安全起见自己先到了茶馆,占了一个角落里靠墙的位置,不容易被注意,自己却能眼观六路方便观察,他点了一壶碧螺春慢慢喝,看起来一直在玩手机,眼睛其实盯着门口没放。
到了约定的时间,胡成杰先到,穿着上班的西装,头发梳得油光水滑,略瘦了一点,精神状态挺不错,柳萌随后到的,按照导演的说法,今天要示弱,要想办法激起男人的怜惜歉疚之心,于是特意配了一身小旗袍,端庄温婉,脂粉轻薄,比平常要娇弱得多。
她进门和侦探交换了一个眼神,径直进了包房,送了茶之后服务员出来跟前台说:“客人说不按铃不要进去。”前台说知道了。
他们聊了没到一个小时,胡成杰就独自出门,结账之后匆匆离开了,过了十几分钟不见回转,侦探接到了柳萌电话:“你进来吧,他走了。”
侦探进去,看到柳萌坐在茶台旁边,望着自己面前的茶杯发呆,脸色看起来有点古怪,他有点担心:“萌萌,谈得怎么样。”
柳萌像从梦中被惊醒一般抬起头来,茫然地看了侦探一眼,然后长出一口气,说:“麻烦大了。”
侦探波澜不惊,坐下来说:“怎么说。”
他最不怕麻烦,怕麻烦的人干不了侦探现在干的事,普通人听到麻烦两个字退避三舍,如饮黄连水,他却会情不自禁地眼睛发亮,麻烦就是他的兴奋剂。
他坐的位置应当就是胡成杰刚坐过的,面前茶杯犹半满,热气袅袅,从这个角度看过去,精心打扮过的柳萌唇红齿白,腰身细细,姿态面容都很养眼,美人当前,侦探不信胡成杰能狠下心来说决绝话。
柳萌喝了口茶:“说出来你不信。”
侦探的好奇心被勾起来了,他挑挑眉:“你试试看我信不信呗。”
然后柳萌就说了。
等她真的说了侦探才明白了,柳萌说麻烦大了是对的,说难以置信也是对的。
有句俗话怎么说的,多年打雁,被雁啄了眼睛。
胡成杰来找柳萌,不是要谈分手,不是要离开她。
而是告诉她自己要离婚,让柳萌务必等他,信誓旦旦说迟则半年,快则三个月,他就会从家里搬出来,以后和柳萌双宿双飞,租个房子也可以,买个房子也可以,跟她住哪里都可以。
柳萌来的路上盘算了半天怎么跟胡成杰谈交易,始料未及对方直接show hand,史诗级的大反转。
她当场好似凭空挨了一记霹雳,脸都吓白了,胡成杰自然理解为这是情人的惊喜与激动,忍不住坐过去牵起柳萌的手,情深义重地说了很多贴心贴肺的话,每一句都加大了霹雳的力度,炸得柳萌魂飞魄散。
“他说他从上港回来之后跟他太太谈了一个月,有点效果之后特意飞去宁城,又跟他岳父谈了几天,取得了谅解,条件是他愿意净身出户,承担孩子今后的一切费用,还每年给他老婆一百万,一直给到他老婆再结婚。”
“我靠。”侦探感叹的可不是胡成杰离婚的条件,而是他居然答应这样的条件,就是为了跟柳萌在一起。
柳萌知道侦探在想什么,她有同感:“我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老婆同意了?”
“据说目前还没有完全同意,但是态度已经软化了。”
“老胡不会把你供出来了,说因为跟你是真爱所以要离婚吧?如果是这样他铁定离不成,没有女人能忍得了这个。”
柳萌短促地笑了一声:“没有,一个字儿没提我。”
“不可能吧,他太太不是在上港见到了你。”
他问到了点子上,这也是让柳萌特别震惊之处。
她本来觉得胡成杰回来后那么久不跟她见面,不和她联系,甚至还拉黑了,必然是一五一十把自己的情况招了个遍,于是老婆开始严防死守,才隔离得那么彻底。
自己信息被人知道,柳萌一点不怕,毕竟他们有备而来,除了柳萌这个名字,其他胡成杰那边的信息就没多少是真的,电话号码一换,整个人可以人间蒸发。
结果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
“见是见了,他硬说跟我在上港认识的,是朋友带来的姑娘,给他老婆一冲,联系方式都没来得及留下,他就是喝多了见色起意吃吃豆腐而已,没什么东西可以招供,他老婆说你当天认识当天就能搂在怀里,怎么可能。”
侦探说:“他怎么说的。”
柳萌长长叹了口气,不知为什么,这一刻她对胡太太生出了一丝微妙而真实的同情。
据胡成杰描述,他对自己结发多年的妻子说:“你觉得惊讶,是因为你从来都不了解我。”
任是朝朝暮暮生儿育女,成家立业朝夕与共,妻子可以一夜之间成了外人,男人对了解两个字的执念,外人根本看不懂,说不定只是中年危机,说不定只是意乱情迷,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鸟,却奢望从天而降一个人手执一把万能钥匙,打开从心灵到肉体的每一道门,每一把锁。
她不知道老胡的脑子是被什么烧坏了,有句话说,炒股炒成了股东,炒饭炒成了房东,泡妞泡成了老公,堪称人生三大失败,老胡万花丛中过那么多年了,老房子着火了又灭掉一回两回三回,不应该突然认起真来啊。
他认真的标志之一,正是他在老婆面前半个字都没提柳萌,不把她甩出去当成替罪羊,转移太座的怒火,自己好脱身,这本来是脱身最好的办法。
柳萌对这一套很熟悉,夫妻一体的默契,生活顺利的时候可能是体现不出来的,一到有事,马上就知道谁是自己人,谁是外人,老婆抓奸永远是暴打另一个女人,责怪老公的理由往往只是太糊涂,好像平时英明神武的男人突然之间变成了一个心智不成熟的孩子似的,主要是狐狸精太狡猾,施了迷魂法术,说着说着自己都信了,男人和自己都是受害者。
这是第一次,有男人对她说,你放心,你很安全,我会保护好你,我会解决好自己的问题,然后永远和你在一起。
她有一瞬间甚至都愣住了,不知道如何去面对他人的好意——不管这好意是从哪里来的,不管这好意的底色是不是有毒。
柳萌摇头:“差不多就这样,让我等他,不要动摇对他的信心和爱,他会很快把事情都摆平然后和我正大光明在一起,我的妈呀。”
她苦着脸:“我不想和他正大光明在一起,正大光明那些都是黄脸婆,结完婚没多久就开始捉奸的,我才不想要。”
侦探都被她逗笑了:“瞧你说的。”
他冷静下来盘算了一下:“你认为他是认真的。”
“我看他认真得过头了。”
“既然那么认真,你们那么久没见面,怎么匆匆忙忙就走了呢。”侦探喜欢有一点底线思维,从最坏的角度去看待事情,至少不会那么容易失望
“说他老婆一两个小时左右就会给他打视频电话,最近看得格外严,他希望人自己想通,不要节外生枝比较好。”
“倒也说得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