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萌脚上的伤扎扎实实又养了好几天才彻底结痂，碰触到还是会疼，必须得小心翼翼，走路可以走了，快不起来。她性子急，很受不了这样必须慢吞吞的行动方式，经常从卧室下楼到客厅的半路上会突然骂起娘来。
幸好林惠清跟了她回来，那个照顾 法，真的是无微不至。照顾别人对她来说似乎也是一个治愈的过程，自己的心事反而似乎可以暂时放下了，心情比之前要好得多。
柳萌偷偷观察她，忙的时候固然专心致志，闲下来就拿着手机看，有时候看着看着，唇边浮起一朵微笑，眼神很温柔，有一种恍恍惚惚如梦如幻的感觉，一般来说，女人们被人爱着又不敢确认的时候，往往就会有这样的感觉。
柳萌不去问她怎么回事，怕操之过急反而让她多生顾虑，有一次洗澡中途水突然变得很烫，她把水龙头关掉，踮着脚水淋淋地过去打开浴室门，正想喊林惠清调一下天然气，一耳朵听到她在客厅里轻言细语讲电话，不时笑出声来，情绪很好的样子，话题琐琐碎碎的，说的似乎是上港那边的天气交通中午吃了什么，显然不是张振明，柳萌松口气没出声，又把浴室门轻轻关上了，在五十多度的水里跟受刑一样冲干净了自己身上的泡泡，皮肤烫得红通通的出来。
让林惠清高兴的人是谁，柳萌能猜个八九不离十，可她不是一个喜欢猜测的人，什么事要下定论，最有力的就是最直截了当的证据，比如说林惠清的手机通讯记录。
她要拿到林惠清的通讯记录信息记录易如反掌，上一次林惠清因为张振明彻夜不归来投奔她最后住了酒店那一次，柳萌在就她手机里输入了自己的指纹信息。
每过一两天，趁着林惠清在厨房里浴室里忙活或者洗澡，柳萌就打开她的手机看，一个又一个通话记录，一条又一条信息，就像看着一盆菜从种子发芽到绿叶萌生，点点滴滴进展良好，柳萌越看越是心花怒放。
过了几天侦探上门来看她，柳萌叫他陪自己出门散步。外面大雨倾盆，她还是个脚受了伤的人，这个要求让侦探百思不得其解，她可不是一个爱走路的人。
想不通归想不通，去还是得去，不然柳萌能把他烦死，两人挽着手臂打了一把巨大的伞，很有浪漫感觉地走到小区回廊，外面雨声哗哗，四下无人，柳萌摸了一把沾了雨水的鬓发，没等侦探问就劈头说：“小林跟李正有希望。”
侦探笑了：“你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个要出来散步？”
“绝对不能小林听见。”
“那倒是。”
他想了想：“小林这方面好像不是很拎得清，你确认他们有戏吗。”
柳萌哼了一声，傲娇之色溢于言表，那意思是老娘是谁啊，天下男人皆悟空，谁逃得过我的手掌心。
“我看了他们的信息往来，那哥们儿是个直男，说话一点不拐弯的，每天给小林发信息事无巨细把自己干了什么吃了什么都报告一遍，董事会开会说什么了也汇报，我反正看不懂，我估计小林也看不懂，但你们男的不都这样吗，喜欢谁恨不得拉屎都拍张照共享粑粑颜色。”
侦探皱了皱眉：“倒也不用说得这么直。”
柳萌叹口气：“我还真遇到过，妈的，过了那么多年，我隔夜饭都还能吐出来。”
“还有什么。”侦探赶紧让她打住，他不愿意再多听到一个跟屎有关的字了。
“他跟小林说他很想要快点到西京，把自己的行程表哪一个时段干什么哪一个时段有空全都列了出来，问小林喜欢吃什么。”
“确实是型直男表达感情的方式。”
“是吧！”
“小林什么反应。”
柳萌站了一会儿就脚疼，小心翼翼在回廊角落栏杆上找了一块干爽的地方，坐下了：“她没啥反应。”
侦探笑：“什么意思，人家说那么多，她一句话都不说吗？”
柳萌说：“说倒是说，一板一眼的，跟她的人一样。”
林惠清方方面面都可以说是一板一眼的典范，做菜照着菜谱做，说放五毫升生抽绝对不放五点零五毫升，给柳萌脚上换药医生说要用碘酒擦洗三次再喷消炎喷雾，柳萌怎么叫唤都不能少，追在屁股后面要给她抹碘酒。
就连洗澡都有程序，柳萌看见过，先洗哪儿再洗哪儿，洗几次，十分严格，而柳萌是高兴不高兴起来可能脸都不洗的人，如此性格迥异还能相处，只能说是缘分。
林惠清跟男人说话也一样。
柳萌把几段她记得住的信息复述给侦探听：
“李正问她，你喜欢吃什么。”
“她说我喜欢吃肉。”
“李正说我也喜欢吃肉。”
“小林说那太好了。”
侦探一愣：“真的吗？就这么结束了对话？”
柳萌没好气，“还有呢，你听着。”
“李正说，我今天开了八个会。”
“小林说：我今天没上班在家，做了一锅黄豆焖猪脚。”
“李正说，我最喜欢吃猪脚，有机会做给我吃吧。”
“我家林惠清这个傻子回了一句，我住姐姐家，可能不方便。”
柳萌的瞳仁装了火药，白眼翻到了外太空：“你听听，你听听，男人对她说我喜欢吃猪脚你做给我吃吧，她说她住姐姐家不方便！”
侦探忍不住大笑起来。
柳萌说：“你说小林是不是需要导演给她整一整？”
侦探摇头，他想得倒是比柳萌深远：“一物降一物，说不定李正那样的直男就吃这一套，是不是。”
柳萌想了想，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从西京回来开始，林惠清就和李正有联系，就普通朋友关系来说，也不算少了，中间一大段时间林惠清因为进了医院完全没理会对方，李正还不时发个信息问怎么回事。
再说上话之后到现在聊了也有好多天了，他并没有因为小林呆呆的而降温，反而肉眼可见地一天比一天密切起来。
侦探更加关心的是姐姐那两个字。
“看来小林是准备一直说你是她姐姐了？”
柳萌点点头：“说就说呗，我又不会拆穿她。”
天上雷霆滚滚，成线成面的雨水砸到地上，小区回廊里清静异常，雨雾蒸腾隔绝了外界，多日烈日炎炎带来的燥热一扫而空。
侦探若有所思，柳萌知道他在想什么。
“你让小林扮演我这个角色去搞钱，那是万万不可能的，她不是那块料，但她要是能把李正带进我们能长久接触到的范围里，那就一切皆有可能。”
侦探点点头：“是这样。”
他的手指轻轻敲打自己膝盖，柳萌知道他的脑子正在高速运转，加了一句：“所以当务之急，是让小林能搞得定李正。”
她问侦探：“我们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帮她一把。”
侦探望着雨幕想了好一会儿，点点头：“有。”
柳萌很兴奋：“怎么做？”
侦探简单地说：“首先是保持她的本色，然后和我们以前做的一样，增加她的价值。”
他说完这两句话，兴奋了起来，搂着柳萌的肩膀：“萌萌，如果我们能拿下李正，不管用什么方法，基本上就可以退休了。”
柳萌笑了：“你才多大，居然开始想退休。”
她伸手摸摸侦探的脸：“要是真的有足够的钱退休了，啥正经事都不做了，你准备去干嘛？”
侦探想了想：“我想去当健身教练。”
柳萌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什么呀？”
侦探很认真：“真的，我有各种健身教练的证，ACSM-EPC，NSCA-CSCS，都有。”
柳萌听不懂：“啥玩意儿。”
“美国运动医学协会的高级证书，美国体能协会的进阶证书。”
柳萌完全不信：“你还去过美国？你就吹吧。”
侦探无奈地拍拍她的头：“行行行，反正我愿意当健身教练，你呢，你会干嘛。”
柳萌说：“我会去开个孤儿院。”
侦探愣住了，他没接着往下问，过了一会儿说：“那我去给你孤儿院的孩子们上体育课。”
她笑着扬起脸来，对侦探飞了一个吻：“那挺好。”
这时候林惠清打电话过来了，惊慌失措地：“萌萌姐，萌萌姐，糟了，糟了。”
柳萌心里咯噔一下，马上说：“怎么了？你别慌，出什么事了。”
林惠清说：“李正提前一天到西京了，他约我晚上吃饭，怎么办？我去不去。”
柳萌和侦探对望了一眼，然后说：“你在家等着，我马上回来。”
他们进门的时候，林惠清正像一只受惊的小鸟般在屋子里走来走去，脸上表情在兴奋和忧虑之间交织，不知道想什么想得很是入神，连两个大活人进来了也没反应。
柳萌叫她：“小林，你干嘛呢。”
林惠清看到她，飞扑过来：“萌萌姐，我怎么办。”
柳萌又好气又好笑：“干嘛这是，知道的说你去跟朋友吃个饭，不知道的以为要你去动物园喂老虎。”
林惠清抱着她的手不放：“不是的，萌萌姐。”
她欲言又止，看了一眼侦探，侦探很识趣地去了洗手间，关上门哗哗放水洗手。
林惠清这才小声地说：“我觉得这个人喜欢我，万一今天去吃饭，他真的说出来了，我怎么办。”
柳萌心想看来你也不是一个完整和彻底的榆木脑袋嘛，还是能明白一点状况的嘛。
她跟着装傻：“人家喜欢你你就看看呗，愿意跟他在一起就在一起，不愿意就拒绝他咯。”
林惠清为难地看着她，脸色慢慢涨红了，忽然之间一低头，眼里涌出了泪水。
柳萌很意外，摸摸她：“怎么了。”
林惠清抽泣起来：“萌萌姐，我，我不想谈恋爱，我不敢谈恋爱。”
她哀伤地望着自己的脚尖，说的都是真心话：“可是他对我很关心，我又觉得很好。”
满心都是苦恼矛盾，从看到李正信息的瞬间起就在纠结。
寥寥两句话，柳萌就明白了。
林惠清被男朋友摆了这么大一道，伤筋动骨，九死一生，现在伤口都没结疤，只是表面上那一层好像愈合了而已。
稍微有点刺激，又会破裂流血。
就算换做是柳萌，万一受了那么大的折磨，也是做不到行若无事，无缝衔接的，何况感情方面心事一向重于泰山的林惠清。
她不是傻子，李正喜欢她，当然是件好事。
她和世间受过伤的人一样，想要把自己封闭起来，这样最安全不过。
用别人的喜欢来疗伤算是辅助，要拿来实实在在担负在背上，那就太难了。
柳萌张口想说不行你一定要去吃这顿饭，话到嘴边一使劲儿，把自己控制住了，变成了：“你是个傻子吧，人家跟你吃个饭，你这感觉好像是要现场就求婚，天下哪有这么没名堂的事。”
她脑子里闪过自己在回廊里和侦探聊天的内容，想起侦探说的要如何帮林惠清的那句话。
“保持她的本色，增加她的价值。”
保持本色好办，林惠清整个人都是本色，减不了什么。
那么要怎么增加她的价值？
要从哪个角度入手？
在什么场合表现？
电光石火之间，柳萌有了结论，她脱口而出：“这样，他今天约你对吗，你还没答应吧。”
林惠清软软地说：“还没呢，他上飞机的时候给我打电话我没接到，他就发了个信息跟我说的。”
“那好，你回他一条信息，他下飞机就看到了，说你今晚约了姐姐吃饭，问他要不要一起来。”
林惠清疑惑地看着她：“什么意思啊萌萌姐。”
“很简单啊，如果他说不来了，你就没事了，起码今天不用想有的没的，再约的时候再说吧，如果他说来，起码我在啊， 你就不用担心他会突然对你下跪求婚了。”
林惠清闹了个大红脸：“萌萌姐我不是这个意思。”
柳萌拿她几乎等于零的幽默感也实在没什么办法，只好说：“我知道，我开个玩笑。”
林惠清反应过来之后想一想，觉得柳萌这个提议确实有用，也许是过去一段时间两个人日日夜夜的聊天拉近了距离，她确实想要见李正，而柳萌在旁边，又解决了她见面后可能会把事情搞砸的顾虑。
她破涕为笑：“谢谢萌萌姐。”
柳萌拍拍手：“谢个屁，李正几点飞机落地？”
“五点四十。”
“来得及，来，咱们打扮打扮。”
她一兴奋，连蹦带跳往楼上走，没几步就停下步子哼哼起来，脚疼，林惠清想去扶她还被嫌弃了：“得得得，就你那个小身板，别扶了，一会儿我们俩都要滚下去。”
她爬到楼上，叫林惠清过来选衣服，准备给她化妆，林惠清偏偏这一点儿又记事了：“他不太喜欢女孩子化妆哎。”
柳萌把自己几十支白凤堂的刷子一字排开，埋头在七八瓶质地功能不同的粉底中间挑合适的，一面说：“你懂个屁，能看出来化了妆的妆都不入流。”
她举起一支粉底刷，扭头看了看林惠清：“学着点儿，看我怎么帮你化一个别人根本不知道你化了的真裸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