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的男朋友自然就是胡成杰,最近胡成杰对她的迷恋又上了一个新台阶,已经迷到柳萌有点吃不消了,可是贷款的运作也到了关键阶段,这时候掉链子那是万万行不通的。
胡成杰下周三到周日要去上港开一个重要的会,而且老婆还要跟着玩几天,就这样他还不愿意那么几天见不着柳萌,说了好几次要她跟着去。
他的如意小算盘打得很响亮,他的会务酒店隔壁另外有一个五星级酒店,柳萌就住那儿,会议午间休息,或者其他能抽出空来的时候,他就溜过去和柳萌吃吃饭聊聊天什么的,晚上要和老婆一起见见朋友,那自然是见不了了,柳萌自己去逛逛街,想买什么买什么,都算他的。
柳萌听得老大腻味,一面还要装出深情模样,不时应和一句胡成杰:“你就这么喜欢我陪着你啊,一礼拜见不着都不行?”
胡成杰拉着她的手放在嘴边亲,毛茸茸的胡子扎得她细嫩的皮肤发痒:“古人怎么说的,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
柳萌微微一笑,忍住了把手抽出来顺手给胡成杰一嘴巴的冲动,趁着上洗手间的功夫赶紧给导演发信息:“男人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怎么回应。”
导演秒回,这个全天候全方位无缝接驳的技术支持力度不是盖的:“一会儿要是吃饭的话给他祝个酒。给他念这几句挺好了啊,别发错音。”
他真给示范了一遍,字正腔圆,回肠荡气。
“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
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接下来滴滴滴几条又发过来,送佛送到西,还把诗词的背景顺便给解释了,他怕免得一会儿万一胡成杰问起细节来柳萌下不来台:
“这是南唐一个有名的大臣名叫冯延己的,在一次宴会上给当时的皇帝写的词,词牌是《长命女》,意思是用夫妇之间的深情祝愿比喻君臣之间的亲厚,表达忠心。”
柳萌不放心:“男的大臣?男的皇帝。”
导演回:“不然呢。”
柳萌回了一句语音:“真他妈恶心,男的对男的说妾怎么怎么的,是不是搞基。”
导演慢悠悠地说:“这俩可能真没搞,其他真有搞的,但这个不是重点,这叫比兴手法好吗,你懂个屁,古代的文化人都这么干。”
柳萌嘴硬:“有文化的人就不恶心了?我告诉你,有文化的人最擅长把恶心的事说得特别高贵。”
导演在那边想了想,居然同意了她的说法:“这话说得好,特别解气,行了行了我吃饭了,你赶紧去糊弄老胡吧。”
柳萌笑着回到胡成杰身边,果然吃饭的时候如法炮制,抛出这几句跟胡成杰喝了个交杯酒,男人酒意半酣听到这首词,尤其是妾身两个字,如此委婉深情,哪里遭得住哦,眼泪都差点出来了,他压根没去追问什么背景什么细节,只是紧紧拉着柳萌的手放在胸口,;老半天无以为报,忽然激动地说:“萌萌,你等我,等我再干几年,我就辞职,辞完职就不怕被人告了,我无官一身轻,马上跟我家黄脸婆离婚,她不理解我,她不行,我要跟你永远在一起,你等我。”
这句话掰开了揉碎了,喝醉的人情真意切,反复说了几次,把柳萌吓得够呛,一句没敢接下去,而胡成杰靠在她的身上,心满意足,全然没感觉到身边的人身体是僵硬的。
林惠清自然不知道这其中的曲折,羡慕地说:“萌萌姐,你男朋友对你真好,我从来没去过上港呢。”
柳萌看她一眼:“那刚好啊,你跟我去呗,你跟着我我方便一点。”
林惠清马上就觉得不行:“周三去的话,我要上班呢。”
柳萌没脾气:“你上那个什么破班啊,一个月多少钱?我补给你。”
林惠清抿嘴笑:“萌萌姐,那上班不是应该好好上嘛,说走就走我手头的活儿怎么办。”
柳萌哼了一声,没继续勉强她,第二天直接杀到林惠清上班的地方去了。
她化了个全妆,穿了全套香奈儿,七公分高跟鞋上面镶着钻圈闪闪发光,进门一瞬间整间店的人都屏住了呼吸。
她长驱直入店铺后方分店经历坐的小隔间,根本没搭理旁边坐着正在咨询的客人,劈头就问我要帮我妹妹林惠清请几天假,你没问题吧,经理完全被镇住了,想都没想马上说没问题,看他样子可能都没怎么听明白柳萌到底要的是什么,等柳萌走了,他马上去找林惠清:“这是你姐啊?”
林惠清和经理一样震惊,这时候总不能说这是我周末做兼职的老板,只好点头:“是啊。”
经理上下打量她:“你跟你姐可区别太大了。”
林惠清苦笑:“是啊,表姐,她家里比较有钱。”
经理对这个解释很满意:“确实是,一看就是娇生惯养的大小姐。”他倒也三句话不离本行,对林惠清说:“你姐家里有钱,一定有不少朋友愿意投资房产或者买大房子的,下次你让她给你介绍几个,把业务做做,公司照样给你提成的嘛,你这样每个月就拿四千块死工资怎么行。”
林惠清入职的时候是做行政和销售后勤支持的,行政就是打杂,下雨漏水要找物业来修,办公室打印纸不够要赶紧采购,团队要出去团建就要订票订车订餐前跑后颠,而销售后勤支持基本上是帮出去跑客户的销售们做各种文件以及其他找不到人干的事情。
不过经理一开始也明说了,她只要有资源同样可以做业务,毕竟全民营销是永远的大杀器,必须要时时刻刻用起来。
林惠清没办法,只好点头答应,等回去干活儿,她内心又凭空多了几分雀跃,要去上港啦,林惠清有很多期待,哪怕是跟着去工作的,最起码也是去另外的地方啊,多一点变化就是好的,多一点变化,人生仿佛就会多一点光亮。
上港和西京是双子城,相互映照,西京历史悠久,有新城,更有旧区,新城和世界上任何一个繁华都市一样,既热闹又冷漠,浮华上浮,哀愁内藏,人们行色匆匆走过,看起来都很有目的的样子。一桥之隔到了旧区,住的人其实多很多,杂音却徐徐减弱,马上节奏就慢了起来,菜市场多过大超市,一个西红柿平均起码便宜五毛钱。
上港就不一样了,彻头彻尾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胜利者什么都有,失败者连失败的过程都没人记得,留不下任何痕迹,一切看起来都是好的,新的,因为旧的都会在最快的时间里被席卷清除。
西京藏富于民是有传统的,有很多代代都富有的“老钱”深藏不露,外人从日常装束衣食住行的水准上也看不出来到底谁有钱,开始上港的高级场所里挤满的就基本上都是新贵,是那些靠着弄潮与努力一层一层爬到高处的人,人生得意须尽欢是所有人暗中公认的规则。
柳萌的机票是胡成杰给她买好的,老实说他对柳萌是真不错,出发到达的接送,住的地方,都安排得很妥当。
林惠清的机票则是柳萌买的,和自己一样的商务舱。出发这天到了机场,柳萌轻车熟路带林惠清往头等舱安检口,过了安检直接进休息室,她让林惠清去拿瓶水,林惠清捏着自己的手机往冰柜那边去了,过了一会儿回来了,脸上有点疑惑:“萌萌姐,这里没人卖东西呀,我也没看到扫码自动售卖的地方。”
柳萌一愣,笑了出来:“这是头等舱休息室,里面所有东西都是免费的,扫什么码。”
她起身带着林惠清去拿了酸奶,水果,可乐,给自己泡了一杯茶,找了一个角落里的沙发座下,告诉林惠清:“这个不算什么,上一次我们去的是贵宾通道那边,安检几个人单独服务,休息室是单间的,茶特别好。”
林惠清吃着酸奶就很羡慕:“那特别贵吧。”
柳萌说:“一分钱一分货啊,用贵宾通道的人很多都是银行私人银行的客户,也就是特别有钱的人,有钱人嘛,可能时间和空间都特别宝贵吧。”
林惠清放下小勺子,观察了一下这个贵宾室里坐着的人,男男女女都有,男人里面中年人挺多,穿着几乎都是黑灰棕褐色,式样保守,旁边都放着登机箱,另一些很明显是商务客,穿西装穿polo衫的都有,很多人面前桌子上摆着笔记本电脑全神贯注工作,有的走来走去,戴着耳机在讲电话,他们一般就用比较大一点的皮质旅行包,女的年纪大的偏少,衣着干练,化着精致淡妆的三三两两,偶尔有几位看起来很朴素的老人,局促地坐着,一直盯着滚动航班信息的屏幕看,估计是小辈给买的头等舱机票然后请空乘送进来休息的,而年轻人无论男女,都穿着入时,衣服的logo格外显眼,坐没坐相地歪着看手机,一个背包放在旁边,似乎就是全部行头了。
林惠清小声问柳萌:“头等舱比经济舱贵很多吗,我就坐过两次飞机,都是经济舱,我觉得座位也挺舒服的。”
柳萌说:“咱们飞这一趟经济舱六百多,商务舱四千块左右吧,头等舱还要贵一些,一万多。”
林惠清结结实实被吓了一跳,四千减去六百剩下三千四,三千四可以付她两个半月的房租,大吃大喝随便买菜买一个月的肉蛋菜水果天然气罐茶米油盐,能在花市街上的外贸服装店买二三十件衣服。
她算完之后简直痛心疾首:“萌萌姐,这太浪费了啊,你就给我买个经济舱,我给你拎包送进去就出去走走,下飞机的时候到门口跟你会合就好了啊,这三千多留着买菜多好。”
柳萌瞪她:“你有点出息,这三千多差价我不给你买票,也不会给你买菜的,皇帝不急太监急,急什么啊。”
林惠清说:“不是的,萌萌姐你的钱也是钱啊,不都是坐在一个飞机上,能有多大区别。”
柳萌拍拍她:“你别管那么多,我愿意花这个钱,你就跟我句实话,有钱好不好。”
林惠清发出了由衷的感叹:“当然好啊,我做梦都想有钱。”
这句话终于让柳萌笑了,她很满意,趁此机会教育林惠清:“知道有钱好就对了,搞钱是一切事情里最重要的,其他都要靠边站,什么爱情啊,婚姻啊,家庭啊,事业啊,都是屁,没钱一切都白搭,知道吗。”
林惠清沉默了一下,小声说:“我知道你的意思萌萌姐。”
柳萌看看她:“我觉得你不知道,你以为我是为了安慰你,让你失恋了心情好受一点吗?”
她拍拍林惠清:“其实我不是,我就是希望你多多挣钱。”
柳萌环顾四周,视线落在隔着过道的一个位置上,她悄悄示意林惠清去看,那儿坐的是个年轻的姑娘,可能比林惠清还小一两岁,戴着外罩式耳机在听什么,看着手机一动不动,她穿得很简单的,一件白色T恤,什么装饰都没有,宽宽大大的,胸口有个小小的黑色爱心标志,一条有洞洞的牛仔裤,裤脚那里开了叉,坠着一条珍珠链子,一双简单款的小白鞋,上面有红绿交织的花纹,身上斜跨了一个蓝色的方形小包,上面有蓝天白云的图案,和脚边放着的大包图案一样,上面有一些大写字母,手腕戴着有一块式样很简单的酒桶形的手表,还有一个同样简单的黄金镯子。
柳萌低声对林惠清说:“那个姑娘,你猜她身上穿的带的,最贵的东西是什么,”
林惠清努力地在不被人注意到的情况下观察了半天,然后更小声地说:“那个大包包吧,我认识那个牌子,老在杂志上看到的。其他那些牌子我也不太认识。”
柳萌笑,一一数过来,说:“她穿的T恤是川保久铃的,大概三千左右,裤子是巴黎世家的珍珠限量款,大概九千块,鞋子是Gucci,四千多,包是LV的系列,大的三万出头,小的一万多。”
林惠清有时候实在天真,高兴地说:“我猜对了!那个大包包最贵。”
柳萌说:“我还没说完呢。那块表是frank muller的,我看不到内部有没有镶钻,如果镶钻是十五六万,如果没有大概五六万。”
林惠清瞪大眼睛:“天哪。”
“但是最贵的东西不是这块表,是她戴的那个镯子,别看黄金,黄金撑死了五百块一克,没多少钱,她现在转过来了,看见了镯子中间镶嵌的那块翡翠吗?”
“嗯,好绿啊。”
那块翡翠大概拇指盖那么大,深澈明净,没有半点杂质,散发出柔和光辉。
“这块翡翠最少要一百万。”
这句话带来的震惊一直跟着林惠清上了飞机,航班准点,她们坐的是波音787,商务舱空间宽敞,配色优雅,空姐满面笑容过来问要喝什么饮品,帮林惠清拿拖鞋,她坐在那里不敢动,也不吭声,空姐于是放在她面前自己走了,林惠清才为难地对柳萌说:“萌萌姐,一定要换鞋吗?”
柳萌已经换好了,看她一眼:“没有说一定要换,你爱穿自己的鞋就穿着呗,不过要飞三个小时,换了拖鞋会舒服一点。”
林惠清在她面前倒是没什么心理负担,不好意思地直说了:“我,我袜子上有个洞,不好意思换。”
柳萌心想这个妞真是什么都好,就是脑子有点木,袜子上有个洞现出来不好看,那你把袜子脱掉光脚穿拖鞋不就行了,但她觉得自己今天打击林惠清已经够多了,让她缓缓也好,于是说:“那就不换吧。”
她舒舒服服地坐着,等空姐送上来红酒和毛巾,然后对林惠清说:“听我说一句,别像个小媳妇一样老是扣扣索索的,你要成为什么样的人,就要表现出这种人的样子,哪怕装呢。”
林惠清的观念和柳萌比起来,还停留在看格林童话和小兔子乖乖的纯真时代,她说:“萌萌姐,那装出来的不是真的,不是迟早会露馅吗?”
柳萌没看她,想了想,慢慢地说:“那也不一定啊,人生那么短,装啊装啊,装来装去,说不定就成真的了呢,或者自己都忘记了什么是真什么是假,那所谓的真假也就不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