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奕没有说话,只是似笑非笑的看着陈夫人。
仔细观察,还可以发现陈奕的笑容下带有几分怒意。
他长大了,不再是那个需要被母亲护在身后的小孩子了,有了自己的主见,不再希望母亲来干预自己的事情。以至于,现在他看自己的母亲,都有几分不顺眼。
陈夫人觉得陈奕的眼神冰冷而陌生,她倒吸一口冷气,心下几分酸楚。
她们母子之间,什么时候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陈奕可是她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孩子,难道在陈奕心中自己还比不过一个早已嫁人的诸葛轻歌吗?
“母亲,你要是早就按照我说的去做,宰相府现在也不会有这种麻烦。”陈奕漠然的讥讽,好似他是个局外人,宰相府外面的那些喧闹与他无关。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外面那些麻烦也的确和陈奕没关系。
外面的人传的是宰相和宰相夫人阻拦陈奕捐钱,他也是个受害者。百姓们只会可怜陈奕,不会迁怒他。在这件事情上,诸葛轻歌做得还不错。陈奕想。
不错,陈奕一想就知道这是诸葛轻歌搞出来的动静。
虽然对自己的父母亲不好,但是却符合陈奕目前所追求的利益,所以陈奕并没有要和诸葛轻歌追究的意思,甚至还有些欣喜。欣喜诸葛轻歌帮他在自己的母亲面前找回了面子和里子。
陈夫人咬住下唇,“我没想到百姓呢反应会这么大!”
准确的来讲,陈夫人做出决定的时候根本就没有考虑到百姓们的反应,她只是知道是诸葛轻歌要陈奕捐钱,并不知道百姓们知道这件事!
若是她知道……陈夫人面上浮现几许后悔莫及。
陈奕问她,“父亲很快就要回来了,你要怎么和父亲交代?”
闻言,陈夫人抖了几抖。作为陈明范的妻子,陈夫人再了解他不过了,陈明范最是爱惜自己的名声,要是他知道是自己害他被百姓们议论,他一定会暴跳如雷的。
“奕儿,你一定要帮帮娘!”陈夫人猛的抓住陈奕的胳膊,她的手一直在颤抖,连带着陈奕的胳膊也跟着抖动起来。
“你是我的母亲,我当然会帮你。”陈奕笑得稳重,“只是母亲,想要解决此事,你得听我的才行。”
“娘都听你的。”陈夫人重重的点头,只要能让外面那些人走掉,她愿意听陈奕的。
一炷香后,满面红光的陈奕在小厮的簇拥下打开了宰相府的大门,外面吵闹着要个说法的百姓们看到陈奕,安静下来。
陈奕挥挥手,就有家丁抬出几个箱子来。
“大家静一静。”陈奕看百姓们窃窃私语起来,将手抬起来举在半空中,而后又往下压了压,示意众人安静下来,“我知道你们是为了建学堂的事情来的,我有件事要和大家声明,你们得到的消息是错误的,宰相府并没有要毁约的意思,钱我们已经备好了,就在箱子里面。”
他说着,用眼神示意家丁将箱子打开。
家丁们拉开箱子,只见里面都是白花花的银两。等百姓们看清后,家丁们又将箱子给盖上了。
“现在,我们就会将钱送到睿王妃那儿去,大家伙愿意的,就和我们一起走一趟。”
陈奕没有过多的解释,他知道说一百句话不如直接做一件事,将钱送到,这些人也就无话可说了,自然也不会再聚集在宰相府门前闹事。
浩浩汤汤的队伍,一路行进。
陈奕和陈家的家丁们,被百姓围在中间,一个可疑人物都不许靠近。
诸葛轻歌很快就听到了风声,带着雪箐出门迎接。
在百姓们的见证下,陈奕将钱送到了诸葛轻歌门前,说道:“钱我就交给你了。”
诸葛轻歌摇头,“这个钱我不能收下。”
见陈奕面露不解,诸葛轻歌解释道:“我们一开始不是说好了吗?钱要送到保育堂去!”
陈奕拿着扇子敲了敲自己的头,失笑道:“是我忘记了。”
诸葛轻歌也笑,“既然陈公子特意过来这边,不如我与你一起送去保育堂,亲眼看着,我也好放心一些。”
“乐意之至。”
队伍又继续往保育堂走,保育堂的堂主听说后,虽然他之前并不是很清楚这件事,却当机立断,带着堂里面的人出去等待。
“堂主,建新学堂的事情,还需要我们多方的努力。”诸葛轻歌比陈奕快一点到,她当着堂主的面郑重的说道。
堂主是真心实意为人民做事的大好人,闻言热泪盈眶,“草民代表百姓们给王妃娘娘,给陈公子磕头了!”
诸葛轻歌连忙将人扶起来,“使不得使不得。”
送完钱,诸葛轻歌和堂主约定好过几日一起商量建立新学堂的事情,就和陈奕一起离开了,两人走得不远不近,隔着一点距离。
不过聊天倒是没有阻碍。
陈奕眉峰挑起,“你倒是机灵,这么快就想到办法让我母亲服软。”因祸得福,他不仅是从陈夫人那儿拿到了钱,还获得了更大的权柄。
这叫陈奕对诸葛轻歌刮目相看。
诸葛轻歌洋洋得意的笑着,“我的厉害之处,可不仅仅是在经商一道上。”倒是一点也不知道谦虚。
陈奕目光闪了闪,谁身边没有几个幕僚?虽说诸葛轻歌当不了自己的幕僚,但是笼络之后从她这儿得到一些解答问题的思绪还是可以的。
看来,他与诸葛轻歌的关系要更近一步才行了。
这么想着,陈奕就邀请诸葛轻歌一起去看看他之前所说的那块可以建学堂的地。
诸葛轻歌拒绝了,“大头啊你看看现在都什么时候了?天都黑了,能看什么啊?”
陈奕失笑,“是我考虑不周,那明天?”
“明天可以。”诸葛轻歌也笑眯眯的,陈奕主动送地给她建学堂,她根本就没有拒绝的道理。
两人在中途分开,各回各家。
百姓们也很激动,在大街小巷里传诵诸葛轻歌和陈奕的好人好事,还同家里的孩子说了要建新学堂的事情,孩子们似懂非懂,不过看父母高兴,他们也高兴。
夜凉如水,诸葛轻歌坐在窗户边上,手中抱着那块雪箐从顽石上刮下来的石块。
石块冰冷,放在膝盖上时间长了,好似膝盖都被冻僵了不灵活了。
诸葛轻歌这一坐,就做到了三更。
外面静悄悄的,除了皎洁的月色洒落舞动,就再没有别的活景了。突然,一道黑色的影子从远处掠过,诸葛轻歌看见了,不自觉的笑了起来。
她站起身来,将椅子往后拉了一步,那道影子顺势跳进来。
而后,将诸葛轻歌抱在了怀中。
“你想我了吗?”秦睿将头枕在诸葛轻歌的肩膀上,说话的语调有几分委屈,还有几分思念。
诸葛轻歌反手抱住他,深吸了一口气,秦睿身上那种淡淡的清冷的皂角味盈满鼻腔,“怎么会不想?”她用反问句回答秦睿。
“我看你是一点都不想,和陈奕相处得很好。”秦睿冷哼一声,从诸葛轻歌身上起开,别开了脸。
诸葛轻歌哭笑不得,“你这是吃醋了?”
“我没有。”秦睿嘴硬。
诸葛轻歌咯咯笑了起来,她拉着秦睿上床,二人并肩躺着,十指交缠,“我和陈奕,不过是逢场作戏,经过今日之事,他对我是越发看重了,没准以后我真能从他那儿得到什么消息帮助你。”
闻言,秦睿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我早就说过你不必如此……”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诸葛轻歌伸手捂住了嘴巴。
“我也说过了,能帮上你的事情,我总是要去试试的。”诸葛轻歌说着,思绪回到了去救李老太之前。
在她们去找李老太之前,雪箐就汇报了一件事,说是在营地外面好像看到了诸葛钰的身影,但是是真是假不敢确定。
诸葛轻歌和秦睿都感到惊讶,诸葛钰为什么会跑来军营?
想不通为什么不要紧,她们知道诸葛钰必然是有所依仗,而正好这时候京城里的局势对秦睿来说很不利,两人就打算将计就计,看看诸葛钰此次来,有何意图。
诸葛钰告诉秦睿诸葛轻歌与陈奕有染后,秦睿心中不屑,但是面上却极为配合诸葛钰的演出,装作厌恶诸葛轻歌。
目的就是为了让别人将诸葛轻歌和秦睿当做两个不同的个体来看待。
两人私底下交流过,认为诸葛钰应当还与陈奕有所牵连,不然她一个人,是没有底气来军营的。诸葛轻歌便顺势从军营里跑回京城,果不其然,陈奕通过王念贤找上门来。
从与陈奕的接触中,诸葛轻歌基本上确定了他的意图。
陈奕想要瓦解她与秦睿,甚至想要策反她来给秦睿致命一击。
诸葛轻歌将自己的想法告诉秦睿后,就决定按照陈奕所想要的发展进行下去,上演一出无间道。面上投诚世家,实际上是做秦睿安插在世家的棋子,替他关注世家的一举一动。
这样的计划必定是惨痛无比的,尤其是她与秦睿之间,可能会出现互相残杀的情况。
但是两人也意识到,错过了这次机会,他们很难再找到将世家连根拔起的机会。所以,哪怕秦睿不愿意,诸葛轻歌还是执意这样做了。
今夜秦睿会来找诸葛轻歌,是因为诸葛轻歌事先放出了信号。
她坐起身来,抱来石块和秦睿说起正事:“这块石头佩戴在身边的时间长了,容易叫人做噩梦精神不振,你拿回去打磨成饰品,分送给世家的人,也许能有奇效。”
秦睿打量石头,“真有那么厉害?”
“要是不信,你可以自己先试试。”诸葛轻歌笑着将秦睿推倒。
秦睿顺势将她拉进了自己的怀抱里,不住的叹息:“我真希望这一切早点结束。”诸葛轻歌不在的每一天,对于他来说都是一种折磨。
“很快就结束了。”诸葛轻歌亲吻他的额头,她何尝不想留在秦睿的身边,但是世事难料,现在容不得她们任性,“等事情结束以后,我们就出去游山玩水,看看这大齐的瑰丽河山。”
这是之前秦睿同诸葛轻歌说的,他南征北战的时候去过不少地方,每个地方都有自己的风土人情,各有奇异之处,他想带诸葛轻歌去自己去过的地方走走看看。
秦睿将头埋进她的脖颈里,声音闷闷的:“让我抱你一会。”
他不能够在这里久留,像这样抱着诸葛轻歌都是奢侈。
诸葛轻歌也抱着他,两人亲昵了一会,秦睿坐起身来,恢复了平静和理智:“我要走了。”走时也不忘带走诸葛轻歌准备好的石块。
别看之前他好像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但是实际上秦睿很信任诸葛轻歌,她说可以的事情,秦睿也会去相信。
月色苍茫,秦睿悄悄的回到睿王府,他换下衣服,合衣躺下,却辗转反侧没能睡着。
眼看着世家独大,皇权将倾,他如何能睡好?
一切都需要谋划,每一个细节都不能错过。秦睿左思右想半天,想得头疼,他从枕头底下摸出了诸葛轻歌离开睿王府前留下的簪子,握在手心里,这才安心的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一早,府邸就很热闹。
一方面是牙行的管事带来了丫鬟家丁给诸葛轻歌挑选,另一方面是来询问学堂何时开办的百姓们。
百姓们交给雪箐去处理。
诸葛轻歌带着杨嫂子和云子去挑选奴才。
“这一批人都是刚刚训练好的,她们原都是官眷,礼节规矩都懂,马上就能上手用。”牙行管事介绍完女子那边,又点了点汉子那边,“这些人是流民,自卖起身,他们有些武艺,原是村子里的自卫兵,这几年老天爷不赏饭,实在是过不下去了,才会到我这儿来,王妃娘娘若是看得上的,就收了他们,价钱好商量。”
管事现在也知道诸葛轻歌的身份了,所以才用王妃娘娘称呼她。
听管事讲话,诸葛轻歌倒是对他刮目相看。看管事这样子,倒是个好心人,没有一心向利益看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