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明育的面前摆着一个酒杯。那是一个没有被洗刷干净的酒杯,杯壁上残留着红酒干涸的痕迹,流露出让人看了不舒服的美感,就像纤瘦虚弱之人苍白皮肤上的淤青。
“你会喝红酒吗?”
他笑起来就像抿着嘴撒谎的半大孩子,阴谋就挂在他并不因故弄玄虚而显得仓皇的嘴角上。
顾湘平静地摇头:
“上大学时我加入过品酒会,那时觉得这是一个时髦的爱好。后来,我退出了。”
“为什么?半途而废是你的风格吗?”
“和个性无关。后来我只是交不起会费了而已。”
许明育轻轻地点头,仿佛顾湘说的话是什么难懂的真理。他为自己戴上白手套,端起桌子上的酒杯,在灯光下细细地看着玻璃的脉络。
顾湘看着他,觉得他在很长的时间内都不会说他想说的话,虽然她们之间根本就不存在寒暄的必要,但他确实在为真正的话题做准备。
这是一种很微妙的感觉,但顾湘完全知道,他已经做好准备要将她推入深渊,而在这之前,他有意要她提前得知危险就在前方,又要她等待。
“您如果不想直说,那就给我一把椅子。”
她冷眼看他装腔作势的动作。
许明育却忽然笑出声来,用比平时要尖锐得多的嗓音道:
“没想到啊,你的性格和许则棠这么般配。你不用坐下了,因为我跟你说完接下来这段话后,你只有一分钟的时间考虑。然后我就会将你带到楼下的大厅去,在那里,所有人都在等着你。”
顾湘无动于衷,实在懒得配合他有意营造的戏剧性:
“请您快说。”
许明育打了个响指,敲了敲玻璃杯,笑道:
“你知道这个玻璃杯就是昨天晚上老爷子用的酒杯吗?在众目睽睽之下,所有人都可以作证,我们从餐桌上拿走的杯子就是这个杯子。然后,根据我们的调查,这个杯子上居然有你顾湘的指纹。”
说罢,他得意洋洋地抬起头,观察着顾湘的表情:
“怎么?我想昨晚你没有给老爷子倒酒吧?”
顾湘没想到他使出的是这么低级的手段,冷笑道:
“我如果真要往酒里下毒,难道还会将指纹留在杯子上?而且,我昨晚根本就没碰过许魏山的酒杯,全程我都在我自己的位置上,从未靠近过他。”
许明育心不在焉地颠弄着手里的玻璃杯,仿佛顾湘的解释都只是幼稚的辩解而已。他已经认定了顾湘就是罪人,根本就没必要在意她的清白与否。
因为他很清楚真正的罪人是谁。
“你可真是死鸭子嘴硬。”
许明育不在乎地接着说道:
“事实胜于雄辩,证据在手,你再怎么狡辩都无用。现在,我给你一分钟的思考,你是选择交代背后指使你这么做的人是谁,还是直接被带走。
说吧,年轻的孩子,如果你坦诚向我交代,我不介意对你宽容一些,不要把你的人生都葬送在对幕后指使者的保护之中。我的耐心是有限的,过了我指定的时间,你再向我交代,我就不能轻饶你了。”
顾湘也早就明白了他的意图,她的解释他根本就不会听的,所以,她也不想多做解释。她只是言简意赅道:
“我没有做这种事,你的证据也站不住脚。”
许明育对她露出一个势在必得的笑容,道:
“都这时候了你还嘴硬。你的指纹就在杯子上,而且,根据我们调查到的,有一个女侍被你用金钱收买,从你那里拿到了无色无味的毒药,而后她根据你的吩咐在聚会开始之后将毒药倒入老爷子的酒杯里。有那个女侍作证,你还想狡辩吗?”
他站起身,凑近顾湘看了半响道:
“可惜了,你长得不丑,还有点和外面那些妖艳的女人不同的清纯滋味,是个清秀佳人。像你这样的女孩,原本应该有前程似锦的人生,而不是被父亲嫁给一个心狠手辣的疯子,再被你的疯子老公当枪使给他做替罪羊。你真的甘心吗?”
顾湘厌恶他此刻的目光,别开脸去,皱眉道:
“我不是替罪羊,许则棠也不是疯子。你用心险恶地嫁祸我,在你的威逼利诱下承认不属于自己的罪名,我才会不甘心。”
许明育冷笑一声:
“好!那我就成全你。”
说罢,他拍了拍掌,立刻便有两个黑衣的保镖推开门走进书房,这两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一人拽住顾湘的一边手臂,将她往楼下拽去。
顾湘不想让他们碰自己的胳膊,试图甩开他们道:
“放开我!让我自己走!”
这两个保镖的举止堪称粗暴,见顾湘不安分,竟将她往前推了一把,弄得顾湘差点摔倒在地,而后,其中一个保镖上前一步,拽住她的头发,拖着她往前走。
“混蛋!放开我!”
顾湘急得眼睛都红了。
保镖冷哼一声,不屑道:
“你还以为你是许家的少夫人呢?三爷给你定了罪名,你现在先消停点,以后有你好吃苦的了,到时候你就会知道,现在这点屈辱算什么。”
顾湘抬起脸,毫不示弱地瞪向保镖。
那保镖往她脸上吐了口吐沫,嘴里骂骂咧咧道:
“小娘们还挺倔!”
说着,他就抬起手,要扇顾湘耳光。
顾湘闭上眼睛,然而耳光迟迟没有落到她的脸上。她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你敢动她,这只手就别要了!”
她睁开眼睛,情急之下眼眶里竟带了些湿意。
许则棠面如冰霜,目光里的杀意就要喷涌而出,化为实质将那羞辱顾湘的保镖千刀万剐。
保镖看到许则棠凶狠的表情,略微一愣,而后带着几分不屑的笑意道:
“大少爷,我奉三爷的命令,要将这个胆寒谋害族长的女人带去接客厅,您还是别拦我。不然,您就是要对死去的族长不敬了?”
他话音刚落,一阵凌厉的拳风就逼近他的面孔,拳头落在他的脸上,将他修理得头朝一边侧去,整个身体都趔趄地往后倒去。许则棠没有放过他,接着上前出拳打向他的腹部。
另一名保镖眼见同伴被攻击,手里操起长棍,就朝许则棠的后脑打去,仿佛那不是许家大少爷的脑袋,而只是一个高尔夫球。
反正许三爷有令,今天许则棠和顾湘谁都别想走出主宅——既然许则棠自己送上来,他哪有不照收的礼?若是能解决了许则棠,就等于是在许明育面前立了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