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芝年的脸已经涨得通红。她没想到许则棠会在顾湘面前毫不留情地说出她的身世，还说她根本就不是潘家的小姐，只是家仆的女儿。
因为养母的宠爱，看在许家三小姐的面子上，潘芝年在潘家和许家一直都被众人捧着，谁都不敢说她其实只是家仆的女儿而已。所有人都一直对她和颜悦色，以小姐的礼仪对待她，久而久之，她自己也将自己当做是小姐，忘记了真实的出身了。
但今天，许则棠却当着外人的面，将她说得毫无脸面。
她原本以为自己早就飞上枝头变成凤凰，被她自己唾弃的出身早已被人遗忘，烟消云散。可是许则棠却冷硬无比地告诉她，不，她不是，她永远都是那个出身不好的女孩。她用十几年的生活为自己镀上的光鲜金身因许则棠的寥寥几句话就轻易破碎。
这一次，那个原本宠她爱她的母亲一般的许家三小姐，不会再护着她了。
“够了！住嘴！”
潘芝年失控般大叫起来。
可许则棠却面露嘲讽的笑意，不带什么感情地接着往下说：
“你在三姑姑重病之时，向爷爷出卖了她，把她瞒着三姑夫和外人偷情的事都说了出来，还呈上了你苦心搜集多时的证据。对于许家的三小姐，爷爷的亲女儿来说，和外人偷情这种事不算什么不可原谅的大错，但你知道，三姑姑偷情对象的身份是爷爷和许家的禁忌。”
“则棠少爷，潘小姐当时也是为了许家着想。家丑不可外扬，这些事还是不要——”
李管家颤颤巍巍地插嘴。
“什么时候，一个姓潘的外人也算是许家自己人了？”
许则棠极具杀伤力的一眼，让李管家闭上了嘴。
随后，许则棠盯着潘芝年的眼睛，说出的话句句诛心：
“因为三姑姑的偷情对象是白家的少爷。许家和白家已交恶多年，在事业上的竞争愈演愈烈，早已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而你在出卖三姑姑时，又挑选了一个绝好的时机，那时许家的核心商业机密被人泄露到白家的企业，许家因此股票大幅下跌，损失了几十亿。
三姑姑在未生病之前，曾在许家的核心团队中担任过一段时间的负责人。当你把证据交到爷爷面前，告诉他三姑姑在和白家人偷情时，爷爷自然要怀疑泄密的人是三姑姑。但是，爷爷觉得三姑姑毕竟是他的女儿，怎么会为了感情的事就泄露家族秘密？这时，你又交出了三姑姑和白家人对话的录音。
在录音中，三姑姑说她一直记得她的母亲白婉宁，她认为爷爷对不起她早死的母亲。这一句话就足以压垮爷爷对三姑姑最后的信任。”
顾湘并不了解许家的家事，但她仍旧听懂了许则棠最后这句话中的深意。在沪城的商界谁都知道许家的族长最不愿别人提起白婉宁这个名字，这件事顾湘也听父亲说过。
白婉宁是白家的大小姐，在许魏山娶妻之后还甘愿给他生了一个女儿，无名无分，为此跟白家决裂。
但是，白婉宁并未得到许魏山的宠爱，在女儿十岁时就因抑郁症去世了。因为这件事，白家和许家对立了很久。
后来许魏山给许明周做主，娶了白婉宁的侄女白孟仪，就是为了通过姻亲让许白两家重修旧好。可是，谁也没想到白孟仪和许明周却又成了一对互相折磨的冤家，许明周因为被白孟仪无意中推了一把，后脑勺撞到了艺术品的尖角上，当场就昏死过去，后来不治身亡。
经此一役，许白两家再不能重修旧好。两家又因多年的利益之争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这时候，身份特殊的许则棠三姑的那番话对许魏山来说意味着什么，就很好理解了。
潘芝年原本哭得很好看，演戏的成分要大于真情实感，眼下，被许则棠的一番抢白，她的眼睛红得吓人，倒是真的要哭了。
但是许则棠并不怜香惜玉，他低着头，像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孩童般，毫不隐晦地质问潘芝年：
“你说你喜欢我，对我是真爱，可以啊，我不反对。
你可以像白婉宁那样，在我已经有妻子的情况下给我生孩子，不要名分，不要我的一分钱。
你还可以像三姑姑那样，不顾利害地和自己的爱人在一起，哪怕明知此事暴露后自己会身败名裂也在所不惜。
如果是那样，我就相信你对我是真爱。你能做到吗？”
在极度的愤怒和羞耻下，潘芝年浑身都在颤抖。她的眼睛迸发出犹如恶狼般的仇恨，死死地盯着面带微笑的许则棠。
末了，她终于平定了暴怒的情绪，忍住了差点喷薄而出的眼泪，对许则棠露出了一个残忍到堪称甜蜜的笑容，说：
“许则棠，你和你的疯子母亲一样，都是精神病。我等着看你自我折磨，痛苦到活不下去的那一天。”
许则棠面色不变，只是对她道：
“滚出去。”
潘芝年穿上她的外套，踩着高跟鞋走了。
顾湘看着她，直到她的背影彻底从自己的视线中消失不见才收回目光。待她看向许则棠时，对方已经转过身，朝楼上走去了。
“许则棠。”
顾湘仰着脸，叫他。
许则棠没有停下脚步，头也不回地对她道：
“我去二楼的客房睡。”
当天夜里，顾湘实在睡不着。她看到楚辞山给她发的微信，问她在国外的音乐培训班上得怎么样了。
她给他回了一个笑脸，告诉他一切都好，巴黎繁花似锦，她在音乐上交到了很好的朋友，让他在护士的照顾下好好养病。
自从楚辞山心脏病发作之后，她越来越擅长对他撒谎了，因为只有谎言才能让他高兴。她没办法告诉重病的弟弟，她已经嫁人了。
更没办法告诉他，她嫁人只因为她嫁的人很有钱，她父亲需要钱，她也需要钱，没有钱，就没办法给他的医药费买单。
发送完信息，她把头埋在枕头里。
睡不着。
顾湘拉开窗帘，看着窗外静谧的夜晚，知道自己失眠了，弄不好一整晚都睡不着了。她想听些音乐，但却无端想起了许则棠一个人往楼梯上走的场景，想到了他在婚礼上的侧影。
“我们都不会幸福的。”
是怎样的经历，才会让他无动于衷地说出这样的话。
她穿着睡衣，走出了房门，来到主卧旁的起居室。在沙发后的窗户前，她看到了二楼朝南的阳台上站着一个抽烟的男人。
男人的背影消瘦得像是梦中的鸟。
许则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