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面,如方才没什么两样。
平稳的医疗设备的声音,昏睡在病床上不曾醒过来的睡美人,只有坐在旁边椅子上的人换了一个又一个。
“我知道你可能不想听到我声音。”
许寒洲喉间有些腥甜,在盯了夏皖好半晌之后,慢慢地开口。
“陪你说完这段话,我就会,再也不出现在你面前。
裴铮说他都没办法的时候,其实我是不信的。祸害遗千年,你这丫头,怎么可能那么容易离开。”
他说着,不经意地挪开目光,似乎不敢去看病床上的人。
而那句‘祸害遗千年’说出口之后,藏在被褥里面,没有被人发现的手指悄然地动了动,似乎在反抗这句话。
——她才不是祸害。
按捺不住,许寒洲还是将目光移回来,像是凝固在夏皖身上,生了根一般,挪不开。
“如果你恨我,我心里似乎还好受一点。但你好像,只是不想看到我。那你醒过来,我再不打扰你,好不好?”
干涩的嗓音说得很慢,好像稍微说得快一点,哽咽的声音就会显露出来。
他不能。
至少不能在皖皖这里露出那副模样。
会被她笑话的吧。
不过她笑起来,很好看的。
许寒洲始终都不会忘记,第一次见到夏皖的时候,明明刚从别人那里收了委屈,被他救下来之后还要勉强地露出笑容,冲他道谢。
她说,哭着向人道谢是不礼貌的。
不管怎么样,都要笑着的。
而且啊,哭就代表向生活屈服,她才不会向生活屈服的,就算欺负她的人再多,她也要笑着。
笑着,才不会有人看到她难过。
那时候,个子虽然娇小的姑娘,但身体确实健健康康的,还会打趣自己,还问他,说自己的发言是不是过于反派?
他才是最大的反派。
哪儿有反派那么蠢,把自己的身体被人弄成这个样子。
蠢死了。
许寒洲也不知道自己在病房里说了一些什么,叨叨絮絮的,好像要把从前没有对她说的话全都说完。
从初次见面,说到这三年没有她的时光,甚至还设想了以后没有她的日子。
没有她。
他仍然是许家的二少爷。
他会娶别的女人,或许是商业联姻,又或者是在忘了她之后看上新的女人,再或者,找到一个和她差不多的。
反正,都不是他。
“有没有很生气?”
许寒洲盯着那张苍白得没有血色的脸,俊朗的面庞笑容有些勉强。
他故意这么说的。
他才不会娶别的女人。
如同这三年,周围所有人都告诉他,夏皖或许在某个角落悄无声息地离开。
他不信的,没亲眼看到,才不会相信。
他四处找,不是终于找到了吗?
他想娶的人,只有一个夏皖而已。
夏皖。
他的皖皖。
“如果生气的话,不如醒过来,把我也带走吧。”
许寒洲已经不敢去想象,真的亲眼看到夏皖离世的话,他未来要怎么度过。
她失踪的三年,尚且可以让自己在寻找之中忙碌。
如果她真的走了,好像他连一个活着的理由都没有。
许寒洲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是清醒过来。
“不过我想,如果我跟着你一起去了,你应该也不想看到我。”
男人看了一眼腕表,从椅子上起来,深深地看了女人一眼。
好像是要把她的相貌印在心里,永远地刻上。
“我走了,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打扰你的。最后这点时间,你想休息的话,就这样也可以。如果想和锦笙他们道别,醒过来走走也好。
外面的阳光很大,树木还没凋零,可以看看的。”
喑哑的嗓音将那番话说完,等待许寒洲的仍然是一片死寂。
他盯了好一会儿,在病房门被轻轻敲响的时候,人终于恋恋不舍地挪开目光。
该走了。
不叨扰。
他也不配再待下去。
病房门轻轻关上的时候,像是隔了一道无形的结界,将两个人的世界彻底地分割开。
从今往后,夏皖是死是活,都和许寒洲没有任何关系。
门口,夏茗就站在旁边。
看到许寒洲从里面出来,也并没有说什么,直接推门进去,好像许寒洲就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虽然在离开之前,夏茗还放声威胁,回来之后并不想看到他。
不过事实,还是宽容许些。
他似乎也知道,许寒洲只是来做一场道别,这场谈话之后,就再无关系。
所以这会儿,已然把许寒洲当做一个陌生人。
许寒洲也没说话,默然又看了一眼,终究是颓然而慢吞吞地离开。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离开之后,窗外的阳光慢慢地洒进来,恰好落在病床上女人的脸上。
而后,她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漆黑的深眸里,一片平静。
……
夜里下了很多的雨。
许寒洲是在半夜回到家里的,没喝酒,但整个人身上阴郁着一股昏昏沉沉的味道。
宛如行尸走肉。
湿漉漉的人走进别墅里的时候,带着地上一滩的水。
“停!”
叶锦笙是没睡着,下楼来找杯喝的,刚拿了一瓶纯净水就看到人这幅模样进来,吓得她直接清醒过来。
“站那儿别动,你一身水,明天早上阿姨起来怎么打扫?”
叶锦笙是又担心又生气。
看这样子像是直接从雨里淋回家一样,失去了活人的生气。
好在许寒洲也听她的话,也安安静静地原地站住,任凭头上和衣服上的水往身上淌,如同木偶。
叶锦笙叹了口气,温和地开口:“我先去给你拿条毛巾擦擦,别把水弄得到处都是。洗完澡之后别睡,我去给你煮点姜茶,知道吗?”
也不管许寒洲听没听进去,叶锦笙已经去忙活了,给他稍微整理了一下,就拉着带去他自己的房间。
等她姜茶煮好,也没看到男人下来,叶锦笙只好端着姜汤上楼。
许寒洲的房间门没关,如她离开的时候虚掩着。
男人也已经洗漱好,浴室里面还有没散去的雾气,换上睡袍的人正好从里面出来,胡子也剃了,看上去清爽很多。
“先去吹头发,再喝这个?”
叶锦笙站在门口问,帮他把时间分配好。
“臭丫头,你哥我还没沦落到需要你像照顾小孩那样。”
他接过那碗姜汤,因为还有些烫,男人闻了一下,就放在旁边的桌上。
叶锦笙两手空空,看着他的模样也没急着离开:“我进来,和你说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