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皖的声音不算太大,但他们之间的距离也远,女人哽咽的声音仍然清清楚楚地传递过去。
看到女人消瘦的身影,不知不觉之中,许寒洲的拳头依然握紧。
悄无声息的,用力的手掌发疼,手背上的青筋暴起,指节分明青白。
如此时他这个人一样,透着病态的苍白。
叶锦笙瞥了自己亲哥一眼,说不出此时自己到底是什么心情。
但大部分,她很明显地能分清,是心疼。
心疼这个可怜的姑娘。
“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好像除了这一句苍白的安慰,她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夏皖抽泣了一声,哽咽着。
“是啊,都过去了。也没人知道,季放嘴里描述的,在那件破烂不堪的小木屋里面,我怎么被那群人折磨……”
幸好她那副身子已经太糟糕,身上到处都在流血,让那群猪狗不如的人根本不想碰她。
否则现在,她连活着的想法都不愿意。
哪怕她知道,做错事情的人根本就不是自己。
都过去了……
可她身上的那些伤疤,永远都不会消失,是不吗?
“我以为我快死的时候,或者说他们以为我已经死的时候,被随意地扔进了那个小土坑里面。”
夏皖好像没有眼泪可以流下来,语气已经变得十分平静。
死寂一般的平静。
她就靠在叶锦笙的肩膀上,像是一片轻的随时会被风吹走的纸片,慢慢地开口。
“尘土落在我脸上的时候,其实我还是有知觉的。只不过,那时候也分不清是窒息,还是疼。”
她只记得,自己的意识已经十分薄弱了。
眯着眼睛看着头顶的阳光在自己视线内慢慢消失,最后一整张脸都被埋进土堆里面。
彻底,陷入黑暗。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在医院里面了。
周围是刺鼻的消毒味,头顶是一片雪白的天花板。
她都以为自己已经死了。
“我以为,我再也看不到这世上的一切了。可谁知道呢,杀人凶手会比我死得更早。”
大概是保持这个姿势太难,夏皖从叶锦笙的肩膀上直起身,微笑着看着她。
脸上泪痕未干,像是故作坚强的笑容。
叶锦笙张了张嘴,似乎想说点什么,但喉咙像是被一块海绵给堵住,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她叹了口气,抬起手抹掉夏皖脸上的眼泪。
“恶有恶报的,我们都会长命百岁的。”
叶锦笙干涩的嗓音开口,好像用尽全身的力气。
他们都会长命百岁的。
恶人有天收,好人有好报,他们不会再出事的。
“是啊,长命百岁。”
夏皖望了一下天空,脸上笑容在泪痕未干的情况下有些诡异,说话的语气似乎有些嘲讽。
“长命百岁……”
可她好像活不到那么久了。
从那个黑暗的土堆里面被救出来之后,每一天都过得像是从老天爷那里偷来的。
她本来就是身患绝症,又历经了那么大的浩劫,多活几年已经是苟且偷生,又怎么可能长命百岁呢?
不过,能再死之前看到曾经作恶多端的人遭受报应,也不枉费她这几年撑下来的时光。
当然最幸运的,还是重新看到叶锦笙。
至于许寒洲……
可能已经埋葬在那个土坑里面,随着那缕钻进夏皖眼里的阳光慢慢消散。
又或许,早在那个漆黑的夜晚,随着那支求助的电话被挂断之后,和光影消失干净。
是爱的吧,如今也只能说是爱过而已。
与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一样,都过去了。
至于现在。
她不爱,也不恨。
形同陌路,是她和许寒洲最好的结局。
她走,黄泉路上,她也要一个人干干净净地走。
不想看到许寒洲,也不需要他可怜兮兮的眼泪,他烧的纸钱她都不想要!
“走吧……”
那一番话说完似乎就用尽了夏皖全身的力气,从叶锦笙的怀里离开之后,脚步都有些虚浮。
眼疾手快的叶锦笙赶紧扶住夏皖,眸光是止不住的担忧。
“要不去医院看看吧。”
就在医院里面,如果真的不舒服的话,去看看当然是必要的。
夏皖摇头,“不用,就是在太阳底下站太久了,有点晃眼而已。”
在女人身体轻晃的那一瞬间,许寒洲也立马从台阶上冲过来,深邃的眉眼里面是无法抑制的担忧。
他担心她。
但他没走进,一来是自己的原因,不敢靠近;二来是夏茗拦住了他,没有用一句话,只是一个眼神,就将人拦在陌生人距离之外。
动静那么大,夏皖此时再没有发现男人的身影,自然说不过去。
不过她像是没看到一般,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拢了一下耳畔的碎发,便直接转身。
扔下一个干净利落的背影。
没什么好看的,也没什么好说的。
夏皖想,但凡许寒洲是个人,他都没脸再追上来。
而事实也的确如此。
好像所有的苦难都是自己带给她的,让他不敢再靠近。
只默默地,注视着。
可能是外面的阳光太毒辣,有些晃眼。
还没走几步,那娇小的身影直直地就栽在了地上!
“皖皖!”
“姐!”
猝不及防,离得最近的叶锦笙和夏茗都吓住,冲过去想把人给抱起。
但动作还是没有在后面的许寒洲快,男人看到那抹身影倒下的时候,眼眶倏然猩红,直接推开面前挡路的人,冲过去把人给抱起。
“皖皖——”
他声音颤抖着,看着怀里脸色苍白的女人,高大的身影写满捂住。
“裴铮呢,裴铮!”
拦腰打横把夏皖抱起,却没有丝毫碰到她的愉悦,只有无穷无尽的惶恐。
他在害怕。
害怕经历过那么的姑娘,再出一点什么事情。
裴铮也没有闲着,看到那种情况发生,连忙带着许寒洲进了医院。
病房外的长廊,许寒洲无力颓然地靠在上面,与平时贵公子模样丝毫不同。
像是一个落魄的乞丐,浑身的傲气尽数被折断。
他在病房外守了一晚上,但里面的人仍然没醒。
好像是这世上已经没有她挂在心上的事情了,仇人已经得到制裁,而她也见过了失踪三年的朋友。
还有什么心愿呢?
应该没有了吧,亲人也找到,还功成名就。
这一生,活得最过失败的,莫过于是她自己。
既然如此,何必要醒过来呢?
——失去了求生意志,能不能醒过来,看她自己。
反正医生告诉他们的,就是这样的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