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求生意志。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许寒洲整个人像是被抽去了浑身的力气。
“你胡说什么?!”
仿佛用尽全身力气,男人猛然从长椅上站起来,揪住医生的衣领愤然问。
“许先生,请你冷静一下!”
医生也没料到方才还一副要死不活的人怎么忽然成了这样,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静,安抚许寒洲。
“对于每一个病人,我们都希望他们能健康的,我和你一样,希望病房里面的人都能健康出院。您这影响我们工作,也让我们很难办。”
许寒洲却已然有些崩溃。
手上的力道慢慢松开,男人双目有些失神,嘴里也不停地在呢喃话语。
“不可能,她不可能的……”
他的皖皖,那么坚强的一个人,从当年见到她第一面的时候,他就知道这个女孩不会轻易的被打败。
被救下来的时候,她还笑着说不会像生活认输。
让她留在自己身边的时候,她也是笑着的,那笑容明艳晃眼,让人忘不掉。
就连后来经历过那些,她不也挺过来了吗?
撑到了傅时礼他们去救她,在所有人都以为她离世的时候,她又一次出现在自己面前。
她怎么可能会失去求生意志。
不会的。
不可能的!
裴铮赶过来的时候,就看到男人这幅颓然的模样。
像是脑海里面被万虫撕咬,他抱着脑袋显得十分痛苦,却还是隔着透明的玻璃看着病床里面的女人。
看了一眼手上的报告,裴铮忽然有些不忍心把真相告诉许寒洲。
如果让他知道的话……
但来不及,根本不给裴铮多想的时间,许寒洲已经发现了他。
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许寒洲迈步过来就攥住了裴铮的手。
“你一定可以救她的对吗,那群庸医都说得看皖皖自己什么时候能醒过来,怎么会呢?皖皖那么坚强的人,才不会这么放弃自己的生命!裴铮,我求求你,救救她好吗?”
没人见过许寒洲这幅模样。
落魄、狼狈、祈求、痛苦全都显露在男人身上。
从前那位万花丛中过的贵公子,好像早已经消失不见,根本让人无法和现在这个样子做出对比。
这哪里是许寒洲呢。
高高在上的许家二少爷,也会说祈求这个词吗?
求。
裴铮都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
可惜,他也无能为力。
他抬了抬自己手上的纸张,温清的脸上有些无奈:“抱歉,这个……可能我也很难办到。”
如果他猜的没错的话,三年前夏皖的失踪,很可能只是她想找个地方悄无声息地等待死亡。
不想让人发现。
只不过老天开眼,让她遇到了恩人,多活了几年。
但本身,她身体就已经遭到了很严重的破坏,这几年基本上也是靠各种药物吊着性命。
像是有未曾了结的心愿,硬生生让自己多撑了几年。
如今,这具身体已经是强弩之末。
就算是大罗神仙来,也救不活半只脚已经踏入阎王殿的人。
裴铮,他无能为力。
“你骗我……”
许寒洲对这个消息根本无法接受,他脸色苍白地摇头。
“裴铮,我知道我从前做错了,不该那么对皖皖,也不该不信任你们,但你也别拿她的性命开玩笑!”
“寒洲,不是我们医生不想救人,你清醒一点……”
这种情况医院里经常发生,裴铮从前也鲜少把这种事情放在心上。
这是头一次,身边的人对他这样祈求。
而他无能为力。
他抬起手,拍了拍许寒洲的肩膀:“如果可以的话,你进去和她说说话,说不定最后的这点时间,还能清醒地渡过。”
如果没办法醒过来的话,也只能这样了。
在悄无声息之中,也不知道哪天,永远地沉睡过去。
对于逝者而言,这种离开的方式也许是最舒服的。在梦境之中,没有痛苦的离开,怎么都比清醒着等待死亡要强。
不过人间总是值得的。
她应该在离开之前,想跟很多人道别。
比如她的弟弟夏茗,又比如失踪三年回来的锦笙,还比如他这位举足轻重的小医生,指不定傅时礼也有份儿,毕竟当年大家都救过她一次。
或多或少,还是眷恋人间的吧。
而对于生者而言,生者自然是希望她能活着的。
平平安安,长命百岁,无病无忧。
但这世上,大多数事情都是不尽人意。
比如此时。
叶锦笙是回去休息了一趟再来到医院的,得知夏皖的情况时,脸色很是平静。
平静得如同深秋的潭水,见不到底,猜不透人心。
“她能听到我们说话吗?”
叶锦笙跟着许寒洲一起看向病房里面的人。
昨天抱着夏皖的时候,她就觉得人轻得不行,浑身都透着病态。
只是平时都穿着宽大的衣服,看不出她什么情况。
而大多数的情况下,夏皖也总是洋溢着笑容,像是天上灿烂的小太阳,什么也压不垮她。
谁都料想不到她竟然会倒下,还那么突然。
“可以的,不过她可能以为自己在做梦,说些好的。”
裴铮道,漆黑的深眸里也是平静。
人就算是死去,最后消失的意识也是听觉。
更何况,她现在只是昏迷不醒,当然能听到。
“好。”
叶锦笙嗓音有些干涩,看了外面几个人一眼,最后目光落在许寒洲身上,默然收回。
“那我先进去看看。”
病房里面,只有夏茗一个人在旁边。一年前,夏奶奶就在江城去世,可以说,夏皖身边的亲人,只有夏茗一个人。
其实也没什么好守着的,各项数据指标都十分稳定,除了醒不过来,没有什么异常。
可人,哪儿能一直躺着呢。
看到叶锦笙,夏茗也猜到她要做什么,只是点点头,“我先出去,有事就喊我。”
病房外站着一排人,其实喊谁都可以。
不过怎么说,夏皖唯一的亲人也只有夏茗一个。
外面站着的,也不是亲人。
病房门被轻轻带上,夏茗离开后,房间里面顿时就沉寂下来,只有那些医疗仪器的声音,发出滴答的响声。
很稳定,也让人心很不稳定。
“说好要长命百岁的,你怎么忽然就倒下了?”
叶锦笙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看着病床上脸色苍白的女人,薄唇都失去了血色,放在被褥上面的手指甲,同样是一片惨白,那昭示健康的月牙,一个都没有。
她忽然在想,如果平时夏皖把妆容卸去,是不是也是这样。
她刻意隐藏,实际上早就知道自己时日无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