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皖有些复杂地看着许寒洲。
这并不是她都一次看到这个男人这般卑微,似乎从知晓自己快死亡的时候,他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
每一次听到他用这样的语气说话,夏皖心里也十分复杂。
如果可以的话,她还是希望看到那个意气风发的男人。
她爱的,她恨的。
那个许寒洲。
而不是因为愧疚,对自己这边卑微,百依百顺着的。
收敛了一下脸上的神情,夏皖凝神。
“我并不是讨厌你,才想让你离开。”
许寒洲因为她的话抬起眸,星眸之中迸发出点点星光。
“真的、吗?那你刚刚……”
夏皖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
“医生早就说过,让我不要再产生过多的情绪,尤其是生气。如果真的讨厌你,我早就……”
“皖皖!”
许寒洲脸色一变。
夏皖的只是说实话,她本来就活不了多久。
这个事实她自己早已经接受,只不过似乎身边的人一直都没有接受。
就比如许寒洲,至今都不想听到那个字。
夏皖也没有多说,“我只是觉得,快过年了,你一个人和我在这里也没什么玩乐的,不如回去和锦笙他们聚一聚。”
许寒洲沉着眸光看着她。
良久,才从喉咙里溢出几个字。
“那你呢?”
夏皖似乎没听明白,“什么我啊?”
许寒洲脸色难看,手指紧紧收成拳:“你也是一个人。”
夏皖始终保持淡淡的笑意,“夏茗会在过节前赶回来的。”
团聚的日子,自然是要和家人一起过的。
更何况,夏皖也没有多少个节日了。
她不想在最后的时候,和许寒洲在一起。
那些恨意消散,可喜欢哪儿是那么容易抹去的。
她是担心自己舍不得,好不容易把死亡想象成一件简单的事情,结果被这个男人给打破。
才不要。
她更不希望,在这样的日子里,他要陪着毫无生机的自己。
实在是不应该。
可她也不知晓,他甘之如饴。
许寒洲缓兵之计:“那等他回来的时候,我再考虑。”
他垂下眼帘,看着夏皖。
“皖皖,只要你不赶我走,我希望能和你一起过一个节日。”
和许家人年年都可以团聚,可和她……
他知晓连见一面都是奢望,能住在这里和她一起,已经是一件十分奢侈的事情。
夏皖没有也没有十分强硬,“我无所谓的,拿人家手短吃人家嘴软嘛,还是住在你们的地方。不过夏茗回来,我怕他和你打架。”
想到这里,她笑意还浓了几分。
谁能想到,自己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弟弟,小时候跟个姑娘似的还需要自己保护,如今会为了她和人打架呢?
“是我该打,让他打。”
许寒洲目光坚定地看着夏皖,态度十分明显。
他不想走。
夏皖也不强求,“那行吧,如果和我夏茗留在这里过年,那你就一起。如果他想回江城,你就回京城吧。”
许寒洲本想说想和她一起,不管她去哪儿,他都想跟着。
看着女人漆黑的眼眸,终究没有一直顺从自己的本心。
良久,才从喉咙里溢出一个声调。
“好。”
海岛上的风吹拂,夏皖拢了一下衣服,旁边的人倒是吹散一身的汗水。
两个人相视笑了一下,没有再说什么。
时间过得飞快,不时,离出席只剩下不到三天。
夏茗是在这个时候回到岛屿上的。
许寒洲都已经做好了被他揍一顿的打算,很可惜,什么都没有发生。
夏茗客气地向他道谢,在这岛屿上照顾夏皖的这段时间。
客气,而又疏远。
许寒洲宁愿他们揍自己一顿。
“我们打算回江城了,许寒洲,你也回去吧。”
似乎早就有所打算,夏茗才刚来,夏皖已经收拾好行李出来。
两个人显然是早就打算离开,只不过没有告诉许寒洲。
他胸口酸涩,可又无可奈何。
“这里对你的病情好,你真的要回去吗?”
夏皖笑得很浅,“听说江城下雪了,想回去看看。”
对病情好又如何,总归是没有多少时候了。
许寒洲抿了唇,没有再开口。
夏皖挥了挥手,行李让夏茗拿着。
“我走了,你到了京城和我发个消息。”
这段时间,他们在岛屿上相处得还算愉快,添加了联系方式。
虽然也不知道还有多少时间可以联系。
许寒洲喉咙像是堵了一块什么,看了夏皖良久,才点了点头。
“好。”
夏皖走得很决然。
挥了挥手之后,便知扔下一个背影。
没有回头一下。
重新回到江城,不在这边过年,她是在到达江城之后才给叶锦笙发了消息。
叶锦笙还觉得可惜,问他们怎么不在那边过年。
夏皖统一说辞,说江城下雪了,想回来看看。
其实是她察觉到,自己的病情又加重了。
她不想死在异国,不是故乡的地方。
也不想把叶锦笙结婚的地方,弄得不好。
所以在这一年的最后几天,夏皖回到了江城。
她的故土。
故去的消息是次年桃花开的时候传来的。
从回到江城之后,夏皖似乎又回到当初的那段时候,不再和任何人联系。
没人知道她过得如何,除了夏茗。
连她故去的消息,都是许寒洲告诉叶锦笙的。
年前夏皖从帕兰河岛屿离开之后,他并没有回京城,而是偷偷地跟着夏皖,回到江城。
在那栋老旧的小区买了一套房子,在夏奶奶家对面。
夏皖畏惧寒冷,一般不从房间里面出来。
阳台上养了很多植物,被厚厚的玻璃挡住外面的寒冷,但可以看到外面冬日的风光。
许寒洲在旁边的住宅偷偷看她。
不敢打扰。
又觉得这样做会吓到她。
他控制不住。
江城的冬天也的确下了雪,他每天可以看到夏皖在被玻璃环绕的阳台看外面的风景。
从落雪,到冬雪消融。
再到树木抽出新枝,开出花朵。
老旧的小区楼下桃花开的时候,夏皖一如既往搬了小摇椅在阳台坐着。
许寒洲在对面的阳台偷偷看她。
可她一整天都没有醒过来。
从早上到天黑。
他意识到不对劲,可不敢去细想。
他给夏皖打电话,没有人接。
一直到夏茗过来……
许寒洲仍然不信。
他觉得夏皖只是去了一趟医院。
再后来,夏茗亲自敲响他的房门,给了他一些东西。
他说,夏皖一直知道,这栋房子里住的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