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黑衣影卫风雪夜连夜架马车载人出城,待行至罗刹门外二里地后把人放下,萧意凉至始至终没有看清黑衣人的脸,醒来后便已经入了罗刹门,后来再想起当晚情形,旁人只告诉他是自家门主救了他一命。
萧意凉困惑半日,卧病在床,虽有伺候的人进出好几回,却始终不见他们口中的门主。
他不是不记得那晚府中火光滔天的情形,以及他爹派人从宫中打探到的有关沈辞的消息,每每念及此,恨不能从这劳什子门中折返广陵城,可罗刹门远比他想的戒备森严的多。
别说回去了,他现在全身动不了,一坐起来就头晕四肢无力的症状,怕是根本迈步出这扇房门。
这般囚禁,竟不知是救他还是害他。
整整小半月,萧意凉除了在床上被别人伺候着吃喝拉撒以外,半句消息都打探不了,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告诉你们门主,我要见他,我有话跟他说!”
“公子,门主不见外人。”
一连十几日都是这一句话,萧意凉磨破了嘴皮子丝毫说服不了面前的小厮,除了被呛得胸口气闷跌躺回床榻外再无法子。
“我既得他所救就不算外人,这位大哥行行好,我真的有要事,劳烦你替我转告你们门主?你放心,我不会亏待你的。”萧意凉咽下一口闷气,扯了个比苦还难看的笑。
想他堂堂侯府世子,有朝一日竟落得如此地步。
跟着小厮一起来送饭的丫鬟忍不住看了一眼身边的人,门主只说半月之内不让这位下床,可没说不让他见人,虽说床都下不了更别提见人了,可是……
“恢复得不错?”
门外传来一个带笑的嗓音,听在萧意凉耳中多了一丝戏虐,本来要凉的心猛然一跳,不由自主地抬起头。
来人一身黑色披风装扮,背上一把黑剑,长发利落地束着,满身的江湖侠气。
‘奉少主之名’,就是他?
“听说世子要回广陵,能下地了?”罗刹门主看了一眼重新跌躺回床上的人,露出一个笑,不待萧意凉回答又道:“看来我这息肌丸也不过如此,年轻真好。”
萧意凉没空去在意这位门主话里的冷嘲热讽,眼睛紧紧盯着离床榻三尺远的那人,胸中气息涌动。
“你和沈辞是什么关系?”萧意凉咬牙问道。
“沈大人么?我和他确有交情。”罗刹门主慢悠悠地走到屋内的的桌子旁坐下,随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送饭的小厮和丫鬟识相地低头退了出去。
萧意凉撑着床板起身坐起来,感觉自己气息乱窜,听他说完这句“确有交情”不由得胸口闷疼。
罗刹门主待戏谑够了才开口提萧小世子关心的事:“沈辞和萧家,你要听哪一个?”
“萧家。”萧意凉犹豫两秒。
罗刹门主倒是多看了他一眼,手中转着的茶杯一扣,起身站起来,神色比刚才严肃许多。
“萧府,一百零六口,上到长公主和老侯爷,下到奴仆老妪,”萧意凉提起一口气,只听得四个字:“一个不留。”
这四字密语是宫里那位信鸽传书过来的,不用想也知道是皇帝的意思。
冷意泛到了骨子里,萧意凉怒目圆睁,一把掀起薄被,半个身子从床栏滑下:“我爹呢!我娘呢!她在哪里,娘!!!——”
黑色衣袍下摆被萧意凉狠狠攥着,罗刹门主没躲,任他费力跪在地上,徒劳发泄着。
“沈!辞!你便是、便是这样待我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罗刹门主皱眉看着面前的人又哭又笑,最后失神瘫倒在地,几缕黑发遮盖住脸,双眼蒙尘,了无生气的样子。
萧意凉以一颗必死的心撞向门柱的时候众人都没料到,一个身影从身旁闪过,罗刹门主只觉得心里一惊,下意思抛出一枚暗针,离石柱不到半尺,极险地拦下了悲痛过度要自尽的人。
在萧意凉昏过去之后暗暗松了口气,这位小世子,还真是用情至深啊,只可惜太傻太天真。
难道不知道活着比什么都好。
罗刹门住冲屋外叫了一声,有小厮进来把地上的人挪到了床上,罗刹门主往外走了几步,忽而回头嘱咐了身边人一句:“喂颗丹药找个时间送去北地,越远越好。”
也算是还了沈辞最后的恩情。
“是,门主。”身边的人应声。
叹息声在屋外响起,罗刹门主背上的那把剑泛起微光,更添一抹肃杀,他轻轻摇头,似在感慨命运的无情。
见过了江湖上的腥风血雨,相比眼前不谙世事的小世子来说,他的心,早已平稳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