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5
北池2021-02-15 17:072,768

  沈辞在医馆整整昏睡了一天一夜,待第二日旁晚日头西斜时才悠悠转醒。

  正逢年节,医馆里没人来求医问药,药橱后面床榻上却孤零零地躺着一个人,脖颈处包裹得像粽子般,用来止血的棉绸仔细缠了三圈,里层微微渗了血。

  他有些疲惫地睁开眼,周身一片僵硬,尤其是伤口的位置,感受不到血液流动的知觉,连喉结吞咽这等微小的动作都做得甚是艰难。

  沈辞扶着床栏吃力起身,掀开被子,衣袍上赫然一片明显的血污,暗红色,隐约嗅出一股血腥气,让他不禁皱了眉。

  “醒了?”

  老头捧着药炉,从医案上拿出一个碗,滤了残渣后把黑乎乎的药汁尽数倒进了碗里,端到沈辞面前:“喝点儿?”

  斜靠在床榻上的人并没伸手接,凤眸微闪,脱力般念出两个字:“世子。”

  “世子?哪有什么世子,不过挨了一刀,不至于失忆。”老头嘴里疑惑道,转身把碗放在了一旁的木桌上,去了后院添火做饭。

  不过片刻又折返回来,替沈辞换了纱布,看他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突然醒悟般问了一句:“你什么时候走,老头我还要去做饭,小小医馆可不留宿。”

  看在二百两黄金的份上悉心照顾一晚已尽力,这么个模样的娃,指不定是谁家的媳妇儿,他可留不得。

  “不过,看你也不像是坏人,老头我古道热肠,不若跟我说说是怎么惹上的仇家?”

  床上的人听了这话作势要挣扎着起身,不顾颈上尚未愈合的伤口,嘶哑开口:“昨、晚……他。”

  老头睁大眼睛,扶着沈辞侧身躺好,劝慰道:“哪有醒来就找仇家的,听我一句劝,趁那小子出门为你寻药的间隙赶紧走,你说你,皮白细嫩的,摊上这样的相公不是遭罪么。”

  “……”

  一道目光落进来,沈辞突然身子绵软,垂首低眉,竟没了刚才挣扎的气势。

  萧意凉抬脚进屋,冷哼一声:“去哪儿啊,娘子!”

  “咱们可是正儿八经拜过高堂的,娘子莫不是睡糊涂了。”萧意凉面露讥讽 。

  他上前几步,怀中那瓶去纪家库房中寻的凝脂露毫不留情地抛在地上,五指收拢扼住那人脖颈,力道不大,逼迫他看向自己。

  沈辞自觉喉中升起一股甜腥,对上萧意凉双眼,任他作践自己,仍旧没反应。

  五指下的人唇角微张,纵使憋得眼角泛了泪,也不声不语。

  萧意凉心有怒意,在看到沈辞这怔愣无神的模样后却狠狠收了手,一掌劈在了一旁的木桌上。

  沈辞得了呼吸,单手覆在喉结处,急急咳了一阵,伤口的地方像是着了火,撕裂般的疼。

  老头心有不忍,有心劝慰一番。不过面前这小子火气太大,他媳妇儿又一幅低眉顺眼任人欺辱且无怨无悔的态度,自己竟也不好过多干涉。

  “有误会说出来便是,有道是夫妻之间,床头吵架床尾和,切勿动气。”老头小声念叨了一句,去了后院继续添火。

  昨夜到现在,匆忙之中未能细瞧,眼下得了机会,萧意凉正大光明地盯着沈辞看了又看,只是怒意不减。

  药碗碎了一地,沈辞起身下床,捡起片片碎屑,手碰到了那瓶凝脂露,他顿了顿,拾起来藏在了袖中。

  萧意凉冷眼瞧着他的动作,忽然一脚踢断了那残缺一半的桌子腿。

  小半块木条擦过小腿断掉在地,室内传来极轻的抽气声,沈辞眼尾瞬间红了。

  片刻的安静之后,萧意凉背对着那人,蹲下身自顾自修起断掉的桌子腿,往下面垫了半块土石。

  身后之人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的背影,半响说出三个字:“对不起。”

  萧意凉额角青筋泛起,慢动作起身,直待视线相融,声音暗哑:“你说什么?”

  他不可置信地瞪圆了眼睛,手指微微抖动,想是自己听错了,可也没忽略那人眼中浓烈的自责。

  “堂堂奉天府总督何至于此,还是说,”

  萧意凉心里一紧,除了心疼之余便是百般恼怒,此刻面上虽强力维持着,却有意让沈辞难堪。

  他顿了顿,唇角勾起:“这是你的新任务?粮草是假,好派你来诱我,斩草除根?”

  沈辞摇头,神色凄苦,藏在心底最深处的话却无从说起。

  “沈辞!你要的究竟是什么,有什么是我不能给你的?万贯家财、坐拥高位都不能满足你,若是这大庸江山,那你怕是找错了人!”

  萧意凉攥紧沈辞衣袍,逼他说出真相。

  可那人只是一昧地流泪,不肯解释半分。

  纠缠至此也不过是徒劳地放开了手,萧意凉抹掉了自己逼至眼角的泪,不愿再多看一眼那张伪善的脸。

  至始至终他都不曾了解自己枕边人,从来都是欺骗自己。

  萧府三年,原都是疲于应付,他演的怕是很辛苦。

  “你走吧,从今往后,我都不想再见你。”萧意凉摆手,一步步踏出了医馆。

  沈辞只觉头脑一阵晕眩,血气怄到了嗓子眼,看着那个快要消失在眼前的人,忽然拼了命追上前。

  劲瘦腰身被人从身后抱住,一股不小的力道紧贴后心,萧意凉略微扭身,僵在了原地。

  “世子——”

  沈辞薄唇勾起一抹苦笑,像从前在萧府一样一遍遍低声唤着。

  这两个字被他唤得缠绵,面上早已泪如雨下,指骨却紧紧收拢,用尽力气抱着人,怎么都不松手,亦不肯放人离开。

  骨头硌人,箍得人生疼。萧意凉停下了脚步,声音发凉:“放手。”

  沈辞听闻也只是颤了颤,随即闭眼摇头。他不敢去看世子的脸,他害怕那双近乎陌生又绝情的眼。

  这样卑微又无力的挽留,萧意凉生平第一次在沈辞身上看到,他只觉得躯体发僵,满心满肺疼得呼吸不畅。

  他眼角微红,唇齿宛如刀剑,讥诮之言尽数朝那人而去:“总督大人何必,纪凉何德何能。”

  沈辞面上惨白,脱力般松了力道。“你我之间也不过各为其主,就像朝都和广陵,遥遥相望,各居一方,你何曾见过北地互通广陵,陵城又怎会甘愿沦为北地番夷?“

  沈辞双手彻底落了下来。

  “不是这样,不是你想的那般。”他喃喃。

  “哪般?”萧意凉神色放空,“委身?弑夫?灭高堂?以色侍人还是魅君罔上?”

  他每说一个字就大喘一口气,这些年外面那些评说沈辞的言论,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剜着他的筋骨。

  沈辞薄唇微张,惊愕得出不了声,回神后眼泪簌簌落下,后退一步,竟不知是哭是笑。

  萧意凉冷眼瞧着他的反应,很轻地皱眉,半响后咬牙,坚定迈出步子:“别再跟过来。”

  等那人消失在眼前,沈辞再也支撑不住,身子一晃,轰然倒地。

  老头儿在后院听见动静,匆忙赶过来,待看清倒在地上的人时,忍不住叹息一声,造孽啊。

  *

  萧意凉到底没能走成。

  老头儿非说这么一个忧思过虑的人放在他的医馆不妥,瞧见沈辞眼里的灰败,他怕自己稍不注意再出个什么差错。老头儿不是那等细心人,他得给人医治,问诊拿药,沈辞脖颈上的伤,总归要婢子家眷来照顾才妥帖。

  萧意凉坐在床榻外侧,想到王觉那日的回话,冷哼一声,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沈辞昏睡了两个时辰,醒来时天色已黑,他做了个梦,梦里兜兜转转了两回,一会儿是世子绝望的眼神,一会儿是幼时辗转清风馆的境遇,龟奴来传话,要他“服侍”好李大人。

  沈辞费力撑开眼皮,冷汗涔涔,这一睁眼,恰巧就和床边之人视线相融。

  “世子。”他带着希冀。

  “你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怎的,离了萧府身子便这般不中用,经年未见,总督大人身边的人就是这样服侍的?”萧意凉抬眼看他,话有所指。

  沈辞皱眉,思索着他的话,片刻后抿唇,手指攥着床被,“阿瞳是方青山的人,世子无需介怀。”

  像是说给萧意凉听,更像是自顾自解释。

  阿瞳?萧意凉眼神冰冷。他面上难看,便不再同沈辞坐着说话,衣袍一撩干脆起身,撇过头去。

  “送你回去。”他倒要看看豢养的玩意儿有多稀奇。

继续阅读: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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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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