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兴元年,烟花三月,冀州广陵。
今日是萧宁候府世子爷十七岁生辰,这位世子爷虽未满弱冠却生得龙章凤姿,语话轩昂,吐千丈凌云之志气,似琉璃珠玉,有如明珠璀璨,是广陵城有名的俊俏儿郎。
其出生自不必说,父亲萧宁候世承祖荫,时任户部尚书,十代为官清正廉洁,帝多仰承,赐“萧宁”二字正其牌匾,颂之于朝堂,意百官同心守法纲纪。母亲为当朝昭阳长公主,夫妻二人结同心数年来只得一子,字意凉。
宗之潇洒美少年,皎如玉树临风前,本是高门贵溃,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奈何其生性怪异,不喜女子,亲近男色。
萧宁候和长公主夫妻两人暗募名医多年,欲解其子生之性,求取无果。
本以为萧家至此要绝后,可数年前一位道士登门,留下一枚血红玉佩。
道:血泣破,轮回镜;六朝临世,玄光现;心愿未满,得偿所求,自然可解。
得偿所求?无人知晓。
老道士被当做疯人赶了出去,唯那一枚血红玉佩挂在萧府门前。
下人解下玉佩呈给昭阳长公主,长公主叹了口气,唤其子萧意凉至跟前,亲系于腰间。
就算生性不可逆转,哪怕平安顺遂也是好的。
华灯初上,萧宁侯府一派喜气祥和。
今日是萧世子的生辰,往来皆不凡,不是天家贵族便是高官大禄,宴席从厅堂摆至萧府的绝尘殿,宾客上百桌,热闹无比。
许是倦了这粗俗的丝竹管弦之乐,萧小世子糊弄了他爹亲派的侍从,只带了贴身小厮,在一片宾客吵闹之际溜出了府。
月色皎皎,萧小世子长舒一口气,耳根终于清净了。
贴身小厮早知道他家世子爷的脾性,只是今日是特殊日子,平时玩闹归玩闹,可眼下,万一老侯爷找不到人,又要好一顿家法。
万一气恼了,怕是连长公主也不肯为他家爷说话。
小厮十五六岁的年纪,还是稚气未脱的半大孩子,打小跟在世子爷身边,此时忍不住劝道:“世子,只是出来透透气,过会儿我们便回去罢。”
小世子性子洒脱,最是不羁,平日不喜约束,听了这话不免皱眉:“回去干什么,府中自有我爹照看着,无须我多做什么。那一套咿呀戏曲我早烦了,平白请戏子来府中做甚。”
远黛水墨折扇一展,小世子眼带三分笑:“你别告诉我爹,爷今儿带你见见世面。”
小厮看看身后的萧宁侯府又看看他家世子爷,终究是一步三回头地颤颤惊惊跟在世子身边。
心里想着若是挨罚他一定主动认错,绝对不让他家爷受皮肉之苦。
清风馆。
瓦巷深处的热闹之地,见世面的地方到了。
青色的牌匾,门边一左一右守着两个张望的龟奴。
小世子前几日摸进来一回,今日是为了那“一睹清颜”的闲话而来。
那日酒楼一醉,迷糊之间隐约听见对面那桌用饭之人的言语。
莫约是内衙官差的身份,三人凑在一起脸颊油红,神色痴迷,萧小世子得闲听了一耳朵。
“对着我家那婆娘我能吃得下吗,好不容易休个班,自然是去那最能解乏之处。”
“就是,纳妾有什么意思,要说感觉,还是找哥儿痛快。”
解乏?痛快?
小世子少不经事,派人一打听,那解乏之地竟在“清风馆”。
还听说,月上十五那晚有新乐子,一年就一回,能一睹清颜,便是死也值了。
萧小世子起了意,究竟是什么乐子?那人又长何模样,值得这么多人追捧?
不待两人走进,守门的龟奴眼观鼻鼻观心上下一瞧连忙换了一副盛情的笑面来:“哎呦,两位爷!墨玉、白竺,带两位爷去上好的客房——”
龟奴安排的是近日倍受欢迎的两个小倌儿。
面前这位墨发玉冠身着锦袍的一看就是大家公子,后面的那个显然是个跟班儿,于是给挑了在一众小倌中姿色不俗的两个新人。
新人虽已破俗,但手段好,料想锦袍公子应该能满意。
墨玉和白竺争抢着,行至一左一右,欲拉萧小世子的衣袖,不料被一个眼神堪堪瞪了回去。
小世子不紧不慢开口,语调懒散,姿态高昂:“今儿十五,我来一睹清颜的,少拿不想干的人糊弄我!”
两位新人小倌脸上一青一白,眼里似有不甘,这位爷竟是连看都不看他们一眼。
龟奴两相对视,嘴上忙打着哈哈,一边看似数落新人一边在心里鄙夷,官家弟子他们见得多了,没见过这么不识趣的。
“公子说笑了,您说的那人,从来都不见外客,不论十五还是初一都是不见的。”
萧小世子怒上心头,一把揪住先开口的这位,力道不容挣脱:“糊弄我?别人见得我见不得?你说说,怎么到了我这儿就不见客了?”
“咳…咳…”龟奴被猛然扼住喉咙,气虚力短,免不了一阵急咳。
“放肆,”一个尖尖细细的中年男音从里面传来,“不长眼的东西,还不给世子磕头赔罪。”
说罢又冲来人陪笑讨好:“世子别怪罪,沈公子在清风阁,您请。”
萧世子闻言嫌恶地放开了手,两位龟奴身子是止不住的瑟缩。
冀州广陵天子脚下就一位外姓侯,乃当今圣上亲姐姐昭阳长公主的驸马,而面前这位世子……
“世子爷饶命!世子爷饶命啊!”
两位龟奴彻底慌了神,恨不得自戳双目,世子爷腰间玉佩上清清楚楚刻着“萧宁”二字,是他们有眼无珠。
“滚。”
小世子瞪了一眼,倒没开口为难,两人磕头谢恩之际被管事客客气气领上了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