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那一日后,一连几日,长幼都不太搭理白数。
“殿下,王妃来话,她去聘香楼用膳了。”
白数应下,扫了眼满桌的菜:“都撤了。”
王府后厨。
厨娘见自己辛辛苦苦做的饭菜又被撤回,一群人聚在一起难免叽叽喳喳道:“这都第几天了,天天一桌子菜就动那么几筷子。殿下对王妃那么好,她还有什么闹脾气的?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哎,我倒是听说了。”
“听说什么啊什么啊?!”
“顺平侯府那个郡主知道吗?就前两日,傅老夫人寿宴那回,其实原是不用去,殿下就是专门为了郡主才去的!还记得吗殿下那日回来时穿的衣裳都换了!我听侯府的下人说,殿下是从那郡主的闺房出来换的衣裳!”
……
王府中人窃窃私语的时候,长幼正在聘香楼二楼,临栏而坐的风景绝佳处听人绘声绘色的说书。
“什么?闺房?!”
“可不嘛,孤男寡女,共处闺房,再出来衣裳都换了!”
“我亲眼看见顺平侯府丢出来的那件澈王旧衣,上头有一片…污渍。”
“什么污渍?!”
“哎就…那点事,你说呢?!”
“难怪那日众人有眼皆见寿宴上澈王对王妃百依百顺,结果一回去王妃就闹脾气!日日独自一人来这聘香楼买醉。”
那人说着,悄摸的眼神投过来,不想正对上长幼弯弯笑眼,他吓得一个激灵险些崴了凳子!
顿觉没面子的回头嘀嘀咕咕又道:“男人嘛,自古三妻四妾,作为王妃不能太善妒了!”
“小姐,我去撕烂他的嘴。”
冬禧一个箭步冲出去吓得那一桌人惊起,长幼慢悠悠拦下,大声道:“你一个人怎么好,回府叫两个侍卫来打个半死也就行了。”
一桌人听了这话,更手忙脚乱的落荒而逃。
长幼饶有余兴的吃下一筷清笋。
那日傅万宁大概打的就是趁白数换衣与他纠缠的主意。就算白数坐怀不乱也阻止不了傅万宁自己衣衫不整,再找两个宾客目击,当场就能“定罪”。只可惜万事俱备,被她横插一杠。
但有心的人,黑的能说成白的,白的也能说成黑的。可惜了没有实证,只能传点谣言。
长幼用完膳又在街上逛了一圈,流言经过这几日的蔓延,所到之处无不听谈。还有那说傅万宁一连几日在府中郁郁寡欢,可怜的紧,说的有头有尾,个个都像亲眼所见。
只是这些人光说他俩也就罢了,最后却都指指点点到了长幼身上。
她本就狼藉的名声雪上加霜,甚至犯了七出之条,其罪可休!
长幼求之不得,拟了和离书回府了。
却她兴冲冲的还未进门,不闻神色慌张的迎了出来,一见她便喊:“王妃!您快救救我家殿下吧!”
岩岩砖石上,青年不知跪了多久。
长幼匆匆看见的时候,一眼便被他背上一道道隔着衣裳渗出的血痕惊住,不闻的焦急的话语在耳边噼里啪啦:“午时太傅来了,外头谣言想必王妃也都听说了,可那日王妃是时时与殿下在一起的,其中清白可以证明!但太傅也是太过爱护王妃心切,当即便打了殿下好几鞭子,又罚跪下,日落之前不准起身!”
那日长幼拦下的戒尺终于还是换成鞭子重重落在了白数身上。
手中的和离书一时攥成了团。
长幼紧皱眉头,走上前去,看见他苍白而紧绷的面庞,她有些愤恨不解道:“殿下不是很厉害吗?我爹打你不会躲吗?!”
“老师教育学生,岂有躲避之理。遑论此番千金名声受损,是我的错。千金不用管我……”
像是怕她愧疚,白数的语气十分风轻云淡,只是这番慷慨赴义的话未说完,长幼十分煞风景的打断,“哎呀,谁管你了!我爹小小一个太傅,这要是传出去他责罚了你堂堂王爷,朝堂之上我爹明日就得告老还乡!!”
长幼左右叹气,没看见白数眼底一闪而过的精光。
“千金不必担心,我已下令府中众人,绝不准将今日之事传出去半句。”
长幼闻言放下心来,心中却想她爹不是如此暴怒之人,可视线落在那一背的血迹,又觉得这点疑虑岂非显得她太过小人之心。
“也罢,这日头差不多了,殿下快起来吧!”长幼说着:“不闻,还不快去找大夫!”
白数作势起身,跪了太久的腿似是麻木了,他刚支起一条腿,整个身子绵软无力的跌向地面。
长幼眼疾手快的蹲下抱住了他!
对上他从未有过的虚弱模样,那双总是神采飞扬的眼眸此刻黯淡无光,看的长幼心头狠狠一颤。
“有劳千金扶我一把。”
大夫应是早就叫好在府中了,不闻腿脚很快将人领来。
皮肉之伤总是看着严重实则也不轻,褪去衣裳后更触目惊心,鲜血淋漓下是一道道皮开肉绽的伤痕。
大夫开了汤药和敷药一起,不闻一眨眼便说去熬药跑的无影无踪。
长幼认命的端起了敷药,她爹犯的错做女儿的总要赎的。
冬禧见状,便也退了出去。
长幼一点点往伤口上敷药,更像是一点点描摹伤口,这让她更清楚的意识到了这伤有多长,有多深。
该有多疼。
她叹道:“殿下何必呢,我爹来了,你遣人唤我回来便是。那日之事我最是明白……”
“我怕千金揣着明白,装糊涂。”
白数的声音从正面传来,噎住了她。
长幼不自在的轻咳一声,心虚的语气都小了下去,仿佛在自言自语:“怎么会。”
“他们都在说,我应休弃千金,另娶郡主。”
长幼连忙接道:“其实这件事情……”我也这么觉得。
她未说完,白数转过身来,裸露的上半身就这么毫不设防的闯进她的眼帘。
这不是她第一次看见他的身体,但正因如此,那夜的事是她最不想忆起的事,却在这一刻叠加,回忆全部涌现。
长幼陡然睁大了眼睛,心跳快到无以复加:“你,你你……”
她语不成句,慌乱后退,白数却似熟能生巧,准确无误的捉住了她纤细脆弱的手腕。长幼被他的力道带着不得不向前,同时眼睁睁看着他极具倾略性的身影压下来,一如那夜,将她完全笼罩。
白数明明这样与她面对面开口,声音却一时遥远似在天际,他说:
“可是幼幼,我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