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夜长幼睡的十分不踏实。
第二日她像是心有灵犀一般,早早睁开了眼。
心里的那股烦躁不安在看见冬禧进门时不太好的脸色,她只感觉脑中轰然一声有什么断开了。长幼兀自问道:“冬禧,发生什么了?”
冬禧先是沉默。
“快说啊冬禧!”
在她紧紧催促下,冬禧抬起头来,眸中不忍和伤心交织挣扎,她嗫嚅着嘴唇道:“燕时公子…畏罪…自杀了。”
长幼下意识反驳:“哼,怎么可能,燕时那样的人…!”
“皇上下令示众,尸体挂在城门楼上已经一夜了!”
“不可能不可能!”一股茫然麻木的无力感迅速攀上四肢百骸,长幼还是不相信,拔腿向外跑去。
白数一眼看见她从未有过的慌张背影,顿感不妙,提步追了上去。
……
“太可怕了,小宝莫看!”无意路过的妇人连忙捂住孩童的眼睛。
丈夫在一旁道:“晦气,快走快走!”
这样一具尸体悬挂随风飘荡,有人恐惧有人大胆,不耽误城门楼前聚集起里三层外三层的人,马车只能停在远处。
长幼遏制了一路的情绪,在掀帘看见那具灰白僵硬,死气沉沉的尸体时,险些直接从马车上摔下来!
“小姐!”
冬禧扶住她,根本不敢抬头看。
“听说是燕国的奸细,被抓住了畏罪自杀!”
“对了,前几日那个全坊就是他开的!”
“啊?!我家中还有从全坊买的东西呢!”
“快扔了吧!不知道里头有什么阴谋诡计盘算着谋害我们呢!”
“我这就回去扔了!”
“呸,自杀都是便宜他了!看这细皮嫩肉的一点罪都没受!”
长幼不知道自己现在该干什么,脑子一片空白,天地都沉寂下来,这一时间她连自己的存在都感知不到,只是怔神的望着那具尸体。
她觉得自己应该被一些其他的分散注意力,否则巨大的痛苦会将她吞噬淹没,长幼忽然动起来,脚步很快,直奔着那个说话最大声的人而去。
“他不是细作。”
长幼好似将痛苦全部掩饰成了怒火。
她一把揪住那个人的衣领,不知不觉间已经猩红的眼眶,看的人心头一颤,他方才侃侃而谈的一张嘴立时结巴起来:“你你你……”
身旁当即有人认出来她的身份,嘀咕道:“长幼千金?”
“澈王妃?”
“澈王妃!”
长幼已经不管不顾,她手中只揪着一个人,掷地有声的话却是说给所有人听:“他不是细作!”
“你…你凭什么这么说?”手中的人缓过神来,听着别人对长幼身份的揭示,他反而镇定下来:“你这么维护一个细作,难不成跟他是一伙的吗?!”
“快来人看啊!澈王妃维护一个细作啦!”
他这一嗓子,顿时吸引来无数的人。
长幼在这一声声澈王妃中有些被唤醒理智,这才感受到冬禧一直在身旁的拉扯,听见她焦急着一句句担心的:“小姐!”
四周群情激奋,无数张面孔将她包围。
长幼倏地松开手,变得无助。
“让开!让开!”
一队城门守卫得到指令迅速遣散人群,骚乱喧嚣长幼已通通听不见,视线里,白数的身影犹如神降,向她走来。
白数将人揽进怀里,偏头对个将领模样的人吩咐道:“今日之事,我想不必传进皇兄耳中。”
“是,殿下。”
直到坐进了马车内,长幼依旧双目涣散,失魂落魄,白数叹息:“你既然如此舍不得他,昨夜我所言……”
“是你?”长幼的眼眸显出亮光,“你昨夜所言,是不是你让他们杀了他?!”
她明知白数不会的。
但她此刻迫不及待的只想要一个发泄的出口。
白数知道她此刻神志不清醒,但还是被她这样质疑的目光刺痛到,他没有解释只是反问道:“你觉得呢?”
长幼本就心知肚明,又被他这般坦荡的目光一看,理智彻底回笼,她说不出话来。
白数冷漠下来:“竟不曾想千金为一个燕国之人如此伤心,不知他是你什么人?”
长幼不做回答,整个人被悲伤笼罩。
她全力压抑的哽咽到最后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
车内只剩下她隐忍的哭泣声。
抵达王府的时候,长幼一度哭晕了过去。
白数抱着昏厥的她,进了门将人放下便扭头离开了。
她不相信自己也就算了,竟还如此质疑他的好心!
却不知有一个人,自始至终注视着这一切,露出满意的笑。
“阿幼,你本该嫁与我的。”
恍惚中长幼好像听见了这话。
她挣扎着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挂在城墙上的那具尸体,此刻活生生的燕时站在床边看着她。
这画面无疑有些惊悚。
长幼一跃坐起身来,木然的眼神看着他声音飘渺:“…燕时?!”
燕时笑着,“是我。”
“你…你…你……”长幼语不成句,一连说了几个你,她伸出手想要触碰又怕这是梦。
燕时俯下身,抓起她的手覆在自己热乎的脸庞,眸光炙热:“我还活着。”
“你……”
长幼不知道自己要说些什么,问些什么,燕时一一耐心道:“那人只是替身,若非身死,贵国皇帝怎能轻易放过我。”
“或许你还想问我是怎么出来的。”他变得戏色:“早与你说了,我在燕国也是响当当的人物,想救我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怎么需要你一个小姑娘呢。那日在狱中,看你为了我对那将军笑脸相迎,让我恨不得杀了他!”
听着这话,长幼缓了许久,平复下情绪。她抹了把眼泪,还有最后一个疑问:“那你怎么…不告诉我呢?!”
燕时笑的不怀好意:“我若早告诉你,怎么看得见你为我痛哭流涕这一场,怎么知道我在你心中如此重要。”
长幼瞪起眼:“就因为这个?你知不知道你差点将我吓死了!”
“我知道知道。”燕时连忙赔罪,“我说笑的,我一出狱本就想第一个来见你,可你这王府戒备森严,我有心无力啊!”
这话才有两分可信。
长幼长舒出一口浊气。
门外忽然又传来脚步声,长幼心头一紧,连忙推起燕时:“你快走!”
燕时纵有不甘,还是被推进了一个隐蔽的角落。
白数进门的时候,长幼与他四目相对。
他手中端着清水,见她是醒着的,将盆放下只道:“千金擦把脸吧,哭着睡着眼睛会肿的。”
如今已经知道燕时假死。
长幼回想起方才自己在马车上对他那般伤害,再看着这盆清水,不由愧疚上涌,“殿下……”
白数出去的脚步一顿,只等她再说一句便回头为她擦脸。
长幼的确有意挽留道歉,但听燕时方向响起一声细微的动静,她瞬间吓出一身冷汗,连忙道:“多谢殿下!殿下快出去吧!我自己来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