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风高。
“属下救驾来迟,请主上恕罪!”
面对下属的请罪,燕时没有应声。此刻的他已然从阶下之囚立于屋顶之上,夜风扬起他的发梢,月光如华照亮一张清傲的脸庞。
只是眼中有些许失意。
“是哥哥吗?”
下属一袭黑衣,低着头几乎与黑夜融为一体,声如鬼魅:“主上,恕属下直言,若非主上此次为长幼姑娘大张旗鼓,也不会被二王趁虚而入。”
燕时的目光染上冷意看他:“你不喜欢阿幼?”
“属下不敢!”他将头低了又低,“只是那长幼姑娘如今已然出嫁,属下不忍见主上难过。”
“出嫁。”
风中卷起一声冷笑。
燕时垂眸,长睫盖住一半的眸色是深深的阴鸷,他轻飘的继续道:“就不能改嫁吗?”
下属不答。
燕时望着脚底下铺陈的万家灯火,仿佛能透过这许多看见长幼所在的那一家。他想,若非当初他不得已离开的那几年,长幼本该就是嫁给他的。
良久,似有叹息。
燕时看向不远处,已经慌张起来的牢狱,忽起好心的问道:“你说死的是谁?”
“二王派来的一个盯梢而已,能以主上的名义死去,也算是他的荣耀了。”
“给哥哥送些庆京特产去吧,算是补偿了。”
“是。”
燕时已然逃出生天的同时,长幼还在屋中失眠。
“是谁举报的燕时?”
“听说是个贵女,见不得平民也能穿上和她款式一样的衣裙。”冬禧说着,“可秋绥调查过那位贵女,此事有蹊跷,好像背后有人…刻意指使,针对燕时公子。”
燕时离开这几年都发生了什么?又是谁想置他于死地?
“查!”长幼拧眉,脑中紧急思索着对策,“让春祺和官府说,全坊是万金阁合伙出资建造的,这样一来便和抄袭搭不上关系。”
晁越就算一时应了她,只要皇帝稍加施压,他势必还会对燕时动刑,必要尽快将人从狱中救出来才行。
可燕时的异国人身份已经惊动了皇帝。
长幼苦恼的撑起额头。
屋外,白数静静盯着窗纸上映照的人影许久,敲响了屋门。
“谁?”
“我。”
长幼眼神示意,冬禧拉开门后顺道出了去。
“千金好似有烦心事。”
白数肯定的语气,在她身边坐下,秉烛抬眸,“我知道千金白日里去了哪里,若有什么问题,我可以帮你。”
跟踪自己?
长幼掩下烦恼,嫣然一笑:“殿下听说了吗?近来抓到了个燕国人!我实在好奇,这才去狱中看上一眼。不过那人长的青面獠牙,我有些被吓到了。”
她边说边抚上心口,好生害怕的模样。
白数见她这幅笑脸,便知这话一个字都不可信,抓住一个简单的错处拆穿道:“青面獠牙?我倒是也见了,那可是个翩翩少年。”
长幼讶异起来:“啊,那我看错了?莫不是那狱卒哄骗我?!”
她还在装傻。
白数心中叹叹,再次拆穿道:“在他被抓入狱中之前,千金在全坊与之相见过不是吗?”
长幼笑脸一滞。
他果然是时时刻刻的盯着自己。
“这都瞒不过殿下。”长幼反倒有一种被看穿的轻松起来,“实不相瞒,他入狱便是被我举报的,今日我本是想去看他的惨状,谁知道那个晁将军软弱无能,完全被他占了上风还不敢用刑!一想到就因为他,街上那些低贱平民都能跟本千金穿一样的衣裳,戴一样的首饰,愁的我觉都睡不着!”
“长幼。”白数的语气微微严肃了起来。
这声全名再听多点,她倒是也没那么抵触了。
长幼依旧事不关己的伸出手指缠起两圈发丝,挑起一双含情脉脉的眼眸看他,轻佻道:“殿下总叫我全名这样生分,不如娘子动听。”
白数别开眼神,只道:“你不是这样的人。”
“那我是怎样的人?”
长幼又凑近了些,仿佛要跟他脸贴着脸,一双眼睛似繁星璀璨。
白数拗不过她,便换了副面孔转头与她对视,手中顺着她的手挑过那一缕发丝,“娘子若真是如此想,我便吩咐下去,弄死了他,以解娘子心头之恨。”
长幼微微僵硬。
白数便抓住了这个时机,再次试图窥探她内心:“只是…这真是娘子所愿吗?”
他的眼睛紧紧凝视着她,不给她任何躲避的机会,“我愿意为娘子做任何事情。”
长幼有些发怔的看着他。
那双眼睛不掺杂一丝杂质,单纯的,干净的让人害怕,这句“愿意”两字,叫她毫无怀疑真假。
成长至今的这些年,身边人的推崇,她已经习惯将自己置于最高位,发号施令。或是经商途中的尔虞我诈,因利而聚,利尽而散。她可以主动算计谋求别人的帮助,但从没有过人会站在她的面前,毫无追求的跟她如此真诚的说出这样的话。
可是…燕时的身份。
若白数此时当真真心,她又岂能看着他白白跟燕国人扯上关系,给皇帝留下致命把柄。
“殿下爱如何如何。”长幼后退,佯装打起哈欠来,眯着眼起身下逐客令:
“好困啊,殿下请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