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咳……”太傅一口水呛在嗓子眼,都快老花的双眼难得睁大,直瞪着她说不出话。长幼不轻不重的拍着他的背,才终于叫他顺下去,吼道:“我不同意!”
“没关系,不重要。折子我已写好,若是爹爹连替我递一递也不愿意的话……”
“那你便死了这条心!”
“那我便找别人。”
长幼自从袖中摸出奏折放置桌上,又紧抓着一端不放,大有听一句拒绝,她便收回就走的意思,“递个折子而已,不难。”
“你!”太傅忙不迭先抓住奏折一角,眼珠一转,放软态度道:“幼幼!你说你今年已是十八高龄,仍然待字闺中,你爹我是不急,可你娘泉下有知,她愁的给我托梦啊!”
“爹,之前您让我招亲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长幼话锋一转:“不如这次听听娘亲给我托的梦?”
“当真?你娘怎么说?!”
听这一句,太傅顿时忘乎所以,满眼殷切的看着她。
长幼抿了口茶,娓娓道:“娘亲说,想当年,爹爹您娶她,那是经过了多少曲折,多少磨难,方成眷属,此生恩爱。而我身为娘亲的女儿,更要不畏流言,不恨嫁,不下嫁。爹爹如今要我绣球招亲就算了,招了个不喜欢的,爹爹也不管不顾,若娘亲还在……”
“想当年,我跟你娘,那是……”一番言论险些勾的太傅老泪纵横,摩挲着手中奏折,“不错!想娶我的女儿,那必须要上过刀山下过火海方显真心!任他是小殿下也不能例外!”
长幼趁热打铁,“再者,爹爹,那澈王,很危险啊!当今皇上连自己最后一位皇叔都不放过,遑论这么一个跟他明晃晃的竞争关系的皇弟……”
这话的后半段是:唇亡齿寒,白数赶这个节骨眼儿回京,难保不是来投诚的。
她欲言又止留下无限遐想,太傅拍案而起:“等着幼幼,爹爹这就进宫!”
太傅来去匆匆。
“臣弟,久游而归,拜见皇兄。”
阴冷森森的皇宫大殿,陈设摆件都已换了当年模样。但一眼可及的那方辉煌金座始终如一,上面坐着的人却恍如隔世。
彼时他们,还是平起平坐的兄弟。
白数自行跪拜大礼,低头叩首。高坐堂上的人没有出声,大殿内也只有他们两个人,寂静的连对方的呼吸声都听得清楚。
那双眼睛凌厉的要把他看出个洞来。
“一别数年,九弟已不似孩时模样,朕都不敢认了。”脚步声由远及近,皇帝走了下来,白数终于看见那双明黄色织金绣龙的靴子停在他身前。皇帝俯身,两手搭在他肩头稍稍用力托了一下:“免礼。快起来让朕再仔细瞧瞧。你递来的信,本该昨日到达,为何不第一时间来见朕?”
白数配合起身抬头,看进一双皮笑肉不笑的眼睛,尽管他自己也好不到哪去:“久未回京,逢年过节便连父皇母后也未能祭拜,实在不孝!还请皇兄恕我第一时间去了皇陵看望,思念过度,竟在那昏睡了一夜,这才赶来拜见皇兄!”
“你这话朕若再寻你不是,便是朕不孝了?”
“不敢!”
“好小子!一走几年,一眼也没回来看看!”
“小时候常给皇兄添堵,后来皇兄登基,臣弟生怕遭皇兄降罪,这才逃得远远的,想回不敢回啊!”
“那你现在回来就不怕朕降罪了?朕该治你个什么罪?杀头?还是凌迟?”
玩笑的语气盖不住皇帝眼底真正的杀气。白数亦笑的表面,从袖中捧出个早有准备的东西,他再次弯腰行礼,尽显恭敬:“听闻皇兄近来头痛作祟,臣弟夜不能寐,左思右想就算是冒着被杀头凌迟的风险,也要寻来这龙骨为皇兄祛病。”
皇帝眼中划过一丝诧异。
“九弟,如此用心?”
“皇兄在怀疑臣弟什么?”
片刻的无声之后,皇帝哈哈大笑,接过他手中锦盒,白数也跟着笑了出来。
“朕怀疑啊,你是心有所悦,来求朕赐婚了。”皇帝说着转身走向案边,将锦盒搁置,又从那摞的厚厚一沓中,径直抽出压在最低下的那本奏折,扭头扔进他怀里:
“太傅递上来的折子,你自己看!”
白数眉头一挑,摊开奏折,上面是龙飞凤舞的四个大字:
臣女不配。
“听说你接了那太傅家的绣球?你确实也到了娶妻年纪,不失为一段天赐良缘。可惜这长幼,倒是识趣,只是太过识趣也失了乐趣。这折子,你意下如何?”
眼瞧着这四个大字,挥毫泼墨,一笔而就,虽娟秀而不失力度,不似女子手笔。白数眼前仿佛又浮现当时少女,那抹红衣从高楼上第一次踏出来的模样。
真也字如其人。
可惜此局实在漏洞百出,他绝不信什么天赐。
眼下这出,欲擒故纵?
左右是要在他身旁安插个人监视罢了,这人选他总能自己决定。只见少年将奏折一合,脊背笔挺,只是头低了低,朗然出声:
“臣弟绝非孟浪之辈,既接了太傅千金的绣球,便无拒绝之言,但凭皇兄做主。”
他目不斜视,看不见眼前人脸上的错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