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于佛家之中,佛塔多为存放佛家圣物所设。当年圆藏法师自西域归来后,便将自西域取回的经书、佛像、器物供奉于此。
而今年二月后,为纪念圆藏法师对佛家的贡献,皇帝特赐安国寺安国塔为圆藏法师之冢,将圆藏法师的舍利一并放于此处。
此时安国塔已俨然成为圆藏法师圆寂后的安身之所,又岂容他人随意进入?
萧小趋三人在得知这一消息后,只得无功而返,看来此次宣风坊安国寺之行以失败告终。
三人自安国寺中走出来后,天色尚早,城中百姓各居其业,各在其位。萧小趋三人又饿了,想找一粥食铺喝碗粥垫垫肚子,以免晚上大家收摊无食可用。
于是,三人一同朝记忆中有吃食处走去。可是也正在这个时候,突然见到旁边一处街道上一城中妇人出手打孩童。
萧小趋三人虽年纪尚小,并未有后,可是也知家中妇人打孩童并非常事。于是忍不住驻足观看。
就听那城中妇人在伸手打孩童时边打边骂:“就说让你别去城南边处,就说让你别去城南边处,你怎么不听?还惹了一身泥来?!你可知那城南边定鼎门外,用凉棚围满了一圈圈染了疫病的人?
“他们浑身起满了一身身的毒疮,全脸灰白,浑身僵硬,就差变成将死之尸了。你说你要是也染上这样的疫病,变成了那般样,你让我孤身一人如何办?”
萧小趋三人感到奇怪。
妇人眼泪已下:“早知当初我便不应当留在洛阳城内,无论如何也要搬到洛阳城外。如今这洛阳神都怕是要大变天咯。”
萧小趋三人听到妇人如此形容,这下忍不住了,连忙走上前去,出声问道:“这位娘子,我们方才见你于坊门之前说城南那边的定鼎门外有染疫病者,洛阳城要大变天,请问这是如何一回事?我们刚从城外别处来,可不知晓。”
妇人本还在教训孩子,突然被人搭讪,脸上神情迟疑半响。但在见萧小趋三人无甚歹意后,这才说道:“外乡人?那你们此番可来得真不是时候。在人有歹徒侵袭,在天有疫病侵扰,天灾人祸齐聚。”
萧小趋:“在人我知道,洛阳无头尸案,可在天,疫病又是怎么一回事,我怎从不知晓?”
城中妇人:“那不过是你来得晚。早在两个多月前,几乎是于无头尸案同时的时候,洛阳城中就有了第一起疫病。那是一个不过才十三岁大的孩童,孩童身体还算硬朗,却突然起了全身不规则的成片红斑。红斑本也并不可怕,可那孩童在被郎中拿去治疗五六天后,红斑变成了囊肿,囊肿又变成了毒疮。随即那孩童整个人都不对劲了,浑身发灰发紫,整个人身体发硬,行不正坐不直,只能由人看管。”
“又两天后,孩童父母被发现患有同样的重病,拉去病坊,孩童的父母亦是同样的状况。再然后,那周边一片的居民都或多或少染病了,形状可怖。又十天后,此种疫病开始自洛阳城内不同坊市处四散而开。有的家里老人染病了,有的家里年轻人染病了,有的家里娘子染病了,防无可防。朝廷立刻派人将得了疫病的疫民移居至城外,集中看管。可纵是如此,洛阳城内仍是不断有人染上。”
“你说,就是如此状况,洛阳城内可不是遇到大祸了,要大变天了?这个该死的不懂事的逆子还四处往外乱跑,真是让人苦恼。”那城中妇人说着说着又说回到了自家小儿身上,作势便又要朝那沾满泥巴的垂髫小儿身上打。
萧小趋公输恒公仪孙三人无奈,萧小趋走上前去揉了揉那垂髫小儿的脑袋:“小家伙,你确实应该好好听听你阿娘的话。”
那垂髫小儿还十分调皮地朝萧小趋三人做了个鬼脸,伸了伸舌头,拒绝道:“咯咯咯,我才不要!三位大哥哥你们可能不知道,那南城边处染了疫病的病人们可好玩了,今天我去看,发现他们其中有人还自己掐自己的脖子,走路时是反着走的,有时候就像池塘里的青蛙!”
萧小趋三人被这垂髫小儿突然透露出来的消息吓了一跳:“什么?你说这城南的病人们有时候还自己掐自己的脖子?”
垂髫小儿天真无邪:“是啊,就在今天刚刚才看到的。本来我想找里面一个扎着双马尾的小女孩玩,小女孩没找到,进了一间屋子,屋子里面大人小孩都在一块,地上有木床有椅子,可是大家都既不坐又不睡,就互相跳起来抓脖子,兴奋起来眼睛都红红的,还自个儿掐自个儿呢!”
萧小趋三人对视一眼,联想到洛阳城中死去尸体皆是自头部脖颈处断裂,深知这洛阳城城南门外病坊处是非去不可了。
而那城中妇人在听到自己小儿如此说后,脸上神色更为难看,只听她一声大叫道:“好啊你,原来你还做了这些,看我今日把你带回家后,不把你抽皮拔筋给炖了!”
萧小趋三人也不好代替妇人管教孩子,于是只好道过谢后自行离开。
三人顺着这位妇人所指的方向,直往洛阳城城南定鼎门处走去。
只见,洛阳城城南偏东方,那处较为偏僻的城门处,此时虽为下午,正是出入城门的好时候,可是城门之内却门可罗雀,冷清至极。空空荡荡的城门坊道处,只余不过八位身着军装的守城卫兵举刀而立。
其中一位守城卫兵见萧小趋三人上前,亦上前一步,抬刀问道:“来者何人,所为何事?别说我没提前提醒过你们,如今洛阳城中疫病横生,定鼎门外居所处所住皆染病之人,情况险恶。无相关要事者不得从此门出入,而因经过此处染病者亦需集中管理。”
萧小趋三人亮出了从神都巡案司处得到的神都巡案人令牌。
守城卫兵见此令牌,立刻退后一步,行了一军礼,恭声喝道:“原来是神都巡案人大人,还请外边请。”随即微俯身形,快步将三人朝定鼎门外带去。
守城卫兵一边将三人朝定鼎门外带,一边还十分尽职地介绍道:“三位大人可能有所不知,朝廷在设立这神都巡案司巡案人一职后,便立刻与城中大大小小各城防卫所吩咐过,只要是神都巡案司内大人们出没,便需鼎力相助,极力配合。我虽只是这小小定鼎门城防卫守处一寻常卫兵,可是也有为洛阳尽职效力之心,所以若是三位巡案大人在查探之时有什么所需之处,尽管找我。”
萧小趋三人听守城卫兵如此说,倒是感动洛阳城男子如此血性,于是连连应答。
三人在守城卫兵的带路下,很快来到定鼎门外洛阳城染病疫民居住处。
守城卫兵将三人带到住所之前,便不敢再进去了,只在院门之外一点头道:“里头便是了,我还需回去禀报,不便陪行,还请三位大人自行前往。”
萧小趋三人亦点点头,没人在自己身边监管倒是更为自在。
于是,萧小趋三人在与带他们来的守城卫兵相别后,十分顺利地便进入到洛阳城疫民居所之中。
那是一处由好几丈高石墙围成的巨大院落。院落之中,几间并不高大较为低矮的平房依次并立。平房之间,水井老树错落间杂,蝇虫较少,偶有几只飞鸟从房顶经过,在短暂地停留过后,又很快飞开。
院落之外,每隔十步便有一全身武装的守城卫兵在外看守,不得由人随意出入。
萧小趋三人在与城防卫兵交接过后,拿着神都巡案人令牌直接往里走去。
城防卫兵在见萧小趋三人往里走时,还十分体贴地朝三人递上了三块用来遮掩口面的灰色麻布,城防卫兵说道:“里有疫病,还请三位大人切莫饮食房中之物,减少触碰。此灰色麻布可系于双耳,遮掩脸面,减少口鼻接触。”
萧小趋三人连连谢过,又将三块灰色麻布分别带了起来。
在将灰色麻布以布掩鼻,确定带好后,萧小趋三人这才一挑门帘,找了其中一间屋子走了进去。
只见,那装潢简陋布置简单的低矮平房内,不过十几丈的空间内,密密麻麻逼逼仄仄竟然摆上了数十上百张不过几尺宽的低矮小床。
小床之上,被褥床具不多,只一张十分单薄的灰褐色床单浅浅地垫着,床单之上方形小枕一个,薄被一张。
而此时,那数十上百张灰色矮床之上,无一空缺,全皆睡满了浑身僵硬脸色发白的长安染病人。
那数十位染了病的洛阳城民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年轻力壮者亦有体残多病者,大家纷纷攘攘,全皆挤在一块。此时身上估摸太久没有清洁,衣服头发极为粘腻,糊糊沾沾,不需如何细闻,便能闻道一股极其怪异的味道飘然而来。
萧小趋公输恒公仪孙三人还未走近,便已将面上所系灰布再次系了一个紧,以确保气味不会如何蹿进来。只是无论如何,这数十上百位洛阳疫民他们还需上前细细查看。
于是,在系紧面罩后,三人再次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