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部尚书杜如晦不由说道:“娘娘!您乱抓乱逮一气做什么道理,如果真有大敌在侧,无疑是亲者痛,仇者快!娘娘!虽然我们承认,若论足智多谋,娘娘真是惊天动地。但是,娘娘!一人筹算总是百密必有一疏,为什么不能告诉我们原委,反而诬陷我和房玄龄?!我们做过什么了?勾结兵部和比部私造帐册之罪!?您有什么证据?”
樱儿冷笑道:“陛下在武德十年做了十年尚书令,你们跟随他整整十年了!凭着这层干系,想要尚书省的上上下下,帮你们二位做些什么手脚,谁还不卖卖你们房大人和杜大人的面子呢?”
杜如晦不由怒道:“娘娘!您身为后宫淑妃而已,岂能任您调配禁军?!”
樱儿举起鱼皮书对程知节说道:“程大将军!领最后的半个营盯紧这二人,这二位大人如果逃跑一个,即刻来宫中禀告!”程知节听得满头大汗,这是怎么一回事,人人都成嫌疑了?一时之间,房玄龄、杜如晦真的像被押犯人一般看押在了尚书省,二人大眼对小眼,只好等着吧!秀才遇上兵,没命不敢拼!
更何况兵部尚书杜如晦都被扣押了,岂有此理?
李靖老爷上下打量着这位与众不同的娘娘千岁,半晌说道:“没什么事的话,就让老臣与房玄龄他们二位关一起吧。”樱儿微微而笑,说道:“老爷自己愿意,樱儿不便推脱哈。”老人家爱哪就哪吧——李靖冷笑了一下,说道:“娘娘!您的鱼皮书借老臣一用!”
樱儿微微一笑,给李靖老爷一张空白的,好么,这件事情总算是没有李世民陛下半点关系!
于是樱儿走到段志玄身边,低声说道:“您跟我来!就只剩半个营的人数了!”段志玄身经百战,为人冷静,作战骁勇,这时也不由寒毛倒立,被樱儿这场吩咐下来,吓得半死,半个营还能干什么,于是静静地听樱儿布局,两人耳语而去。
辗转一夜,杜铎捧着一碗鸡汤水蛋来到梁碧瑚的面前,见她双目红肿,满面泪痕,杜铎抚住梁碧瑚的肩膀,低声说道:“失去了才明白她的存在,对不对?”
梁碧瑚抬眼说道:“大人!”
杜铎用温热的手,颤抖地捧住梁碧瑚冰冷的手,然后说道:“为何如此多愁善感呢?”
梁碧瑚轻轻地抚住自己的肚腹,然后说道:“似乎得到了很久,又似乎立刻会失去。”
杜铎低眉说道:“失去的时候,有我陪着,放心!”
梁碧瑚说道:“如果我失去我的——我的命呢?”
杜铎抿唇说道:“我也会——我也会的!”梁碧瑚不由鼻尖泛酸,眼泪无止境地滑落,然后说道:“为什么你明明知道我的事情——”
杜铎牵住她的手,淡淡地说道:“在他们眼里,不帮忙是错的、有罪的!”
梁碧瑚冷冷而笑:“如果是我,我也是这样认为的,还好,我什么都没有了!”
杜铎捧住梁碧瑚的两只手,然后低声说道:“跟我去湖城,好吗?我想在最后,告诉你,你所不知的一切!好嘛?”
梁碧瑚被他扶起,两人旖旎而去,深冬之中,在冰凌中,泛舟于泽。杜铎为梁碧瑚裹了三条厚被子,碧瑚笑着躺在木舟之中,凝望着深蓝的苍穹,天如水,月如镜,飘摇其中,如梦如幻。杜铎停下船橹,从怀中掏出一幅仓库图,矮身来到梁碧瑚的面前,点着其中的一处,说道:“大家都以为两份仓库图,必有一真一假,其实呢,在东莱,乙骏真的拥有着一座仓库!”
梁碧瑚微微一笑:“你也知道?”
杜铎说道:“陛下在东莱的时候,秦罡献的仓库图、东莱吕氏家族的、还有我的仓库图都是东莱的仓库图,但是不知如何,从京城传来的消息,陛下查抄的、乙骏进贡的是长安县所在的中原粮仓。”
碧瑚说道:“我不能明白的是,为什么陛下能够容忍乙骏私储私粮呢?”
杜铎摇头说道:“我认为,不单单是诺桐的关系!也不仅仅是裴司空的关系!是一种天高的身份,让陛下不得不认命!”
碧瑚说道:“我们的这位皇帝见到什么人要认命呢?!尤其他可是李世民!”
杜铎抬眼说道:“天高的身份啊!谁能拥有呢?”他又持橹而摇。而碧瑚拿出自己的怀鉴,慢条斯理地梳着发梢,一面轻轻地哼着童谣:“溪头花红日,茶娘采茶至,不知汗如雨,只道茶已迟——”溪头花红日,茶娘菜茶至,不知汗如雨,只道茶已迟——
杜铎说道:“常常听你唱这个——”
碧瑚叹了口气:“好想长安、好想妹妹、好想哥哥,好想祖薇夫人、好想青舟姐姐、好想玉雾姐姐,好想邓敏,好想、好想、好想!这首歌谣是听祖薇夫人唱的,好简单,对不对?”冥冥注定,也许是若集,又也许是若离,心中或许觉得离开,其实又何尝不是一起?舍不得俗世红尘,舍不得荣华一身,找不到色相交替,命运中,谁能梳理一切?
话说:张士贵的三个营刚出潼关,深夜之中,他例行巡营时,三个营就少了四位将卒,还没等到天明,有人拎着这四个人进了军帐,此人正是段志玄,当然还有他带领的半个营的人手。张士贵这才惊魂大定,连声感谢段志玄。段志玄连忙说道:“是淑妃娘娘令我守候在此,果然不出娘娘所料。把兵马暗暗蛰伏在大人的营寨左右,伺机出动,只等抓捕通风报信的人。这四人显然着急着赶往东莱!”
张士贵不由点头,一明一暗,一实一虚,配合的天衣无缝。张士贵和段志玄二人与大理寺胡演三人在军帐中商量是否审讯这四人。
北衙七营的士卒,后台都是高官豪贵,连夜审讯,妥当与否,让张士贵和段志玄相当为难。但是大理寺的胡演相当聪明,他说道:“陛下和娘娘的意思是按照鱼皮书上,去东莱集镇抓人,可不是要我们审讯的!”
张士贵说道:“如果不审讯的话,怎么会让大理寺的胡大人您随军呢?”
胡演捻须说道:“即使审讯,也是死无对证,对证的人还在东莱。我恐东莱有变,真的不能宿营,必须连夜拔营才对!”张士贵和段志玄兵合一处,拔营东奔,人马如龙,向东莱掩杀过来,这些人兵强马壮,意志坚韧,如狼似虎。快要到了东莱境内,为了防备旁人察觉,都换了雪行衣,埋锅造饭都免了。由张士贵和段志玄带头,人人吃干粮喝凉水,免得埋锅造饭的烟火让旁人察觉。张士贵和段志玄分配好了人手,一支人手由张士贵带领去东莱集镇,一支人马由段志玄带领包抄到集镇身后,两人的兵马把集镇围得水泄不通。
杜铎舟行十数里,从高高低低的水树林中,穿了几个回环,碧瑚依着仓库图上的线路,然后说道:“是不是到了?”
杜铎果然把舟楫牵挂在岸边的锚上,跳上了浮桥之后,向着天空连击四声,就有四人双杠坐轿,抬到岸边,杜铎笑盈盈地把碧瑚搀上扶轿,抬了不知里许,已经见到一座不起眼的山寨。立碑而刻,密密麻麻的都是与米有关的文字,梁碧瑚不由失笑:“这也太怪了,谁想出来的?粮糨糬糭糩糪糫糮糯粝糱籴糳糷,但凡一百种米字”
梁碧瑚几乎笑得前仰后合,杜铎笑道:“姑娘天天和米打交道,说得出这一百种米嘛?”梁碧瑚笑道:“这可难倒我了!杜大人!”
两人信步而入,碧瑚见到粮仓每个隔间的间名,不由更加失笑:“要背熟那么多字,要用多少天?”杜铎更加呵呵而笑:“念不出来的话,做账想都别想,出货入货盘货挪货,每个仓位都会用到碑刻上的字!”
碧瑚怪笑道:“读书人是不能管仓库的,这简直是捉弄人嘛!”
杜铎哈哈而笑,揽住碧瑚说道:“想想,要不要入伙!?”
碧瑚说道:“你们一伙已经有多少人了?”
杜铎说道:“秦罡、乙骏和我,当然,如果夫人你很想入伙也可以!”
碧瑚娇笑道:“大字不认一个,怎么入伙呢?还不被坑死呢?”
杜铎说道:“出货入货是小事,倒是挪货是大事,跟我来吧!”
两人转了一弯,碧瑚见杜铎嘴里念着什么,突然站在糯仓的门口,命三人开启三管锁,接着自己又取出一把钥匙,顶进了门下的钥匙孔,然后说道:“进来吧!”
碧瑚被杜铎拉进了糯仓的门,碧瑚瞬间脸色一僵,只见九格窗孔之下,赫然摆放着不老楼的酒瓮。碧瑚正当惊慌之间,杜铎砰的一声,已经命人锁上铁门的钥匙。
“杜铎!”碧瑚攀住铁门,惊慌地对铁闸之外的杜铎说道:“你做什么?”
杜铎冷笑道:“夫人,你明白的很吧!其实,很可惜的是,我和乙骏商量下来,由你亲自看管你们不老楼的菜油,好像很合适!是不是!乙骏有粮食,秦罡有铁砂,你呢?你倾倒了所有的劣酒,装上那么多菜油,所谓何事,就等朝廷来讯问你吧!”
梁碧瑚双手紧紧握住铁栅的门栏说道:“你!你!你就是朝廷的狗!”
杜铎说道:“我说过,我不会得罪你,也不会得罪朝廷,更不会眼见内争不休!我不管你的身后到底是谁,既然货物从东莱过,那么我觉得我不过问的话,天理不容!”
梁碧瑚怒道:“你还懂天理嘛?”她眼红目赤着说道:“你这个骗子,秦罡早就提醒我了,你连德琴都能狠心打发掉,何况是我!”
杜铎抱胸说道:“那你还要上当?”
梁碧瑚说道:“我肚子里的孩子——”
杜铎一掌手,有人拖过来一个死人说道:“你勾引过那么多人,不老楼的女人,你最不缺的就是男人,他是铁勒国的可贺敦留下的铁勒侍卫,对不对?倒也不是说他人强马壮,而是据说很听话,你不要以为没人知道,也不要打什么鬼主意。铁勒人是皇帝陛下留给乙骏,而乙骏又把他们留给我亲手掌管的!笑话,使人使到我的头上来!你当我是死的么?”
梁碧瑚见这个铁勒人已经断气了,不由跪坐在地,杜铎说道:“你肚子里的野种,真是我的么?要不是费尽心机地拿你,又知道你和这厮有了这个鬼种,急于遮掩,我能夫人长夫人短的伺候你?”
碧瑚不由泪滴道:“我没骗你,孩子是你的!”
杜铎心中早已被自己撕裂无数片,自己胡说八道了什么,其实什么都不知道,而碧瑚褪下自己手指上的小金环,扔出了囚牢:“去死!”一面又抓住铁闸,死命地把自己的头往着铁栅上乱磕。杜铎见状,命人进了囚牢,拖进去一张木凳,把她捆扎在木凳上,免得她求死!临走之时,杜铎心中难忍,命人为她盖上被褥,俯身刚想吻住她扭曲的脸庞,却见到自己的泪水已经滴落在她的面庞,感情和理性在此时完全崩溃,杜铎彷徨难忍、跌跌撞撞的扶墙走出了囚室。而碧瑚又暗暗间,满口牙齿向着自己舌头死命地咬了下去。不就是求死么?
张士贵和段志玄两人动手之时,军丁突然闯进营帐,说道:“东莱失火!”张士贵和段志玄两人赶紧奔跑出来,不仅是东莱集镇失火,就连相去不远的东莱县城也是火光通红,烧红了半边天。段志玄和张士贵暗暗叫苦,娘娘千岁狠,但是显然鱼皮书上的秦罡更加狠,用的是玉石俱焚和金蝉脱壳的连环计。
很显然,东莱集镇的这些人不仅先烧了自己的集镇,然后这些人再去火烧兵力空虚的东莱县城,其实只要稍稍点点火,然后放点谣言,东莱县城中的百姓肯定惊慌之下,往外逃命,然后这些东莱的巴蜀人趁乱就能去打劫最让人头痛的东莱军械库。
这时,不老楼的玉雾姑娘和胡演来到两人面前,玉雾说道:“张大人!鱼鳔胶的作坊并没有在东莱集镇,是不是让小女带路去作坊呢?现在火烧的是集镇和县城,并不是作坊”张士贵对段志玄说道:“还要不要相信这个小姑娘!?”长孙无忌亲自手画的作坊铺在案上,玉雾说道:“丝毫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