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孙立宁最终还是向李沐讲述了他的入行经历，只是这其中隐去了很多关键信息，大概也美化了不少事实的真相，比如他还是没有讲他和李沐是一个大学毕业的，也没说学长的名字，但李沐还是根据他的描述，拼凑起了一个相对真实的过往。
孙立宁大学时期基本上还算是学校里比较受欢迎的人物，性格外向，情商高，经常参加各种校内活动，人缘极好。和李沐现在认识的那个兴趣狭窄的宅男形象截然不同，不过他也能理解，孙立宁的工作极其需要向外输出和自我消耗，私下里更愿意自己待着也正常。总之，大学时期的孙立宁是一个很受欢迎的人。
那个时候，他有一个好朋友，两人同进同出，关系特别好。有一天，这个朋友的妈妈突然找上了他。之前他也去过这个朋友家玩，他妈妈对他印象还不错。但朋友的妈妈突然背着朋友来找他，还是挺让他不知所措的。
“我朋友的妈妈挺直接地跟我说了她的诉求。”不知道是不是这个事情已经过去很多年的缘故，李沐能感到孙立宁在给他讲述这件事的时候毫无感情，完全感受不到他所说的那种不知所措：“那个时候我朋友交了个女朋友，我朋友的妈妈不喜欢，觉得那个女生不仅影响他儿子的学习，还背着他儿子在外面拈花惹草。总之，她希望我能够帮她让她儿子和那个女生分手。”
李沐听到这儿，已经完全能够将学长对号入座进他朋友这个角色，他的内心跑过一万头草泥马。他甚至不知道该替学长难过，还是应该骂学长的妈妈，或者骂孙立宁。但他表面上还得装作特别惊讶的样子。
“啊？这都什么年代了，怎么还有妈妈拿着几百万让女生跟自己儿子分手的戏码啊？”
孙立宁笑了笑，一副社会老油条对清澈愚蠢的大学生的那种嘲笑：“只是你不知道而已，很多父母都做过这件事，甚至很多父母都做过很多干预自己孩子人生的事情。不过，方式不同而已，聪明的父母绝对不会让自己的孩子发现这件事的。我朋友的妈妈就很聪明，我朋友从来没有发现这件事。”
李沐听到孙立宁的话，内心又是一阵腹诽，学长发现了，他只是不愿意深究而已，他愿意相信自己的妈妈，也愿意相信自己的朋友。想到这儿，李沐开始生孙立宁的气，他怎么能如此毫不在意的干预另一个人的人生，还如此的志得意满，仿佛他是什么掌控别人人生的神？
“那有可能是因为你的朋友太相信你和他妈妈了！”
孙立宁沉浸在对自己辉煌过往的回味中，完全没有意识到李沐话中的攻击性。
“我朋友的妈妈刚跟我说的时候，我立刻就拒绝了。但是她一直求我，她是真心地相信，这个女生会影响自己儿子的前程。说实话，干这一行这么多年以后，你会发现，虽然你有能力干预一个人在某个人生岔路口的选择，但是，你没办法彻底改变一个人的人生。他们总是会在某个岔路口，重新回到原来既定的道路上。可是，家长们不知道，他们总是在那个当下，坚定不疑地认为自己的孩子只有做出正确的抉择，才能有好的人生。这也是我们这个行业为什么一直能存在，且随着技术的发展，还越来越好。”
“嗯？”李沐的疑惑，让孙立宁意识到自己似乎说得有点多了，立刻开始往回收。
“总之，那个时候，我也真心地被朋友的妈妈感动，可怜天下父母心，决定帮她的忙。但是，我也不知道怎么做。在她确定我会帮她之后，她带我去见了一个心理咨询师。我们这个行业的心理咨询师，更倾向于青少年人生规划师，会通过很多技术分析，来为孩子的家长制定符合他们孩子天赋以及符合家长期待的方案。我不知道你现在听我讲这个事情内心什么感受，但我第一次见到那个心理咨询师，听她跟我讲我需要做什么的时候，世界观都塌了。我当场拒绝了他们，不想参与到这件事来。”
“目前为止，我虽然有点儿震惊，但还没听到让我世界观崩塌的地方。”
“你知道他们是怎么制定让我拆散我朋友和他女朋友的计划吗？他们首先用AI分析了我朋友和他女朋友所有的社交媒体账号，做出来了一个两人的分析报告，包括他们的性格、喜好、生活习惯等等。然后针对这个报告，再进一步生成有可能的能让他们感情破裂的方式。说实话，我当时看到这些，特别震惊，脑子一片空白，甚至很生气。其实，过了几年我开始从事这个职业之后，回过头去想，他们当时应该也用这个AI分析过我吧，所以才选中了我。”
李沐听到这些，也很震惊，但也许是经历过林家楠之前的那些事情吧，他竟然也没觉得特别离谱。他还从孙立宁的话里，听出了一丝自嘲。
“在我拒绝之后，过了几天，他们又找了我一次。这次，除了情感攻势之外，朋友的妈妈还提出会给我酬劳。我那个时候，确实有点儿缺钱。就想着不就是个女朋友嘛，又不是多大点儿事儿，这个没了，还会有新的。在犹豫了几天之后，我就答应了。其实我真的不必做什么，他们已经做了大部分的事情。他们那个机构，自己有不同的AI工具，其中一种就是长期混迹在社交网络，冒充人去和别人互动。他们的AI，以一个高富帅的男生的人设，去勾搭那个女生。我需要做的，就是适时地提醒我朋友，让他去注意这个女生劈腿的迹象。以及，在这个时候安慰他。你看，我朋友的妈妈还是很爱他的，就算在这个时候，还是记得刻意购买我安慰她儿子的服务。”
孙立宁算不上后悔自己做了这件事，如他所说，失去一个女朋友在他朋友的人生中确实算不上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但是，继续和这个女朋友交往，则很有可能影响他这个朋友的学业，至少在朋友妈妈的视角是这样的。他后来也是从这个视角看这个事情的，所以从来谈不上后悔或者愧疚。他只是在多年之后，有了很多人生阅历，也有了很多“项目经验”之后，再回过头来看这件事，觉得人生真的挺讽刺的，人和人之间的关系也挺讽刺的。他朋友的妈妈一直以这样的方式干预着他儿子的人生，但她也一直爱着他儿子。有句话说得很对，钱在哪里，爱就在哪里。他们这个行业收费很贵，可还是有很多父母愿意花钱“买”自己孩子的前途，是真的在意和爱才愿意花这个钱。只是，他们这一辈子，这份隐秘的爱都不能见天日，他们永远不能告诉自己的孩子他们曾经竭尽全力的为自己的孩子谋求一个好的前途。
孙立宁因为这个事情，开始了解这个行业，并进入这个行业。他确实很适合这个行业，做的如鱼得水，口碑也一直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