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思索间,宋煜已然站起身,朝着外间走去,一边淡淡说道:“不必了,我本来就不饿。”
福公公还想再劝,见他似乎真的不愿用膳,也就闭上嘴了。
回头望了一眼龙榻上的江妙,福公公眼底露出一丝为难的神色,追上宋煜说道:“陛下,江姑娘这身子要静养,不若将她送回住处先歇几天罢,免得留在殿中,给陛下过了病气。”
不管陛下是否真对她有意,江妙这副病怏怏的模样,都不适合留在妙华殿了,最好是遣回去歇着,修养好了再来。
只不过福公公是好心,宋煜却不领受。
他淡淡地瞧了福公公一眼,冷笑道:“叫她睡这便是,你不必多操心。”
当夜,江妙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的时候,已是子时。
周围静悄悄的,没有服侍的人。
小珠也不见踪影。
她嗓子干渴得紧,神智却没有恢复得很清楚,手脚都酸软难受,动弹不得。
因此只得微微动了动唇,嗓子里流出些许气声儿:“水……水。”
一杯茶水递到嘴边,江妙两眼一闭,如饥似渴地饮了一杯,脑子昏昏地倒在龙榻上,又陷入了昏睡之中。
宋煜伸手,在她额前探了探,不由得眼神一凝。
傍晚时分,还是微微发热,如今摸上去竟然已经是有些发烫了。
他捏了捏江妙的雪腮,方才还能睁开眼讨水喝,如今的江妙却是杏眼紧闭,只能微微张开唇瓣,吐出微烫的气息。
回忆起幼时,他也曾发热没有及时得到诊治。
后来才知道,发烧其实是能烧死人的。
“传太医。”宋煜收回手,连忙下令。
倚在门边打瞌睡的福公公不得不爬起来,忙不迭地朝着太医署奔去。
不一会儿,福公公就领着太医来了,还是白日里为江妙诊治的白术。
大半夜急急忙忙跑过来,也算是苦差事一桩,只是他心里头倒是没生出几分怨怼,反而有点担心江妙的病情。
将江妙诊治一番,白术微微皱了皱眉,她的身体有点太弱了,没想到吃了药,夜里依旧没逃过发热。
不过事已至此,也只能继续调养着,白术连忙重新撰写了一副温养退热的方子,叫宫女去抓药煎了,一边对宋煜说道:“陛下,夜里发热只能好生照料着,一会儿喂了药之后,再用沾了冷水的帕子贴在额头,散散热,若是早上退了烧也就撑过去了。”
妙华殿内灯火通明,有小宫女捧着装冷水的盆子进进出出,还有人递帕子、送汤药。
福公公亲自接过汤药,正准备唤个妥帖的宫女来喂药,就见宋煜顺手端走了汤药,熟练地吹了吹,捏开江妙的唇瓣喂了一勺。
尽管宋煜喂药已经很妥帖了,可还是有一些褐色的药汁从嘴角流出,被他用帕子仔细擦了。
见宋煜这般悉心照料,福公公也不由得站在一边,万分识趣地闭上嘴。
“行了,都散了吧。”宋煜把空了的药碗放在托盘里,有小宫女连忙把托盘撤走,听见他的吩咐,包括福公公在内,全部都退了出去。
江妙被迫饮了一堆苦药,朦胧中觉得头痛、浑身痛、一会儿发冷又一会儿发热,真是万般折磨,从未这么难受过。
她半睡半醒中,难受地忍不住哼唧了两声,带着一点哭腔,倒像是在撒娇。
正在替她擦拭手臂的宋煜不由得愣了愣,目光落在她那张略显苍白委屈的小脸上。
江妙觉得好痛苦,好悲伤,整个人都脆弱极了,张嘴喃喃道:“妈……妈妈。”
宋煜侧耳去听,又听见她哭着说:“好、好痛。”
伴随着低声的喃喃,一股微弱的热风悄悄拂过他的耳畔。
江妙脸颊蹭过宋煜的手心,感觉到这一阵凉意,不免赖上了,委屈地叫了几声:“不要走……”
宋煜感觉心被一只小手攥住了,有一丝酸楚涌现出来。
他向来念佛经、坐明堂,心知天下苦,愿佛度苍生。
但如今望着江妙因痛苦皱起的柳眉,心里却只剩下一个想法:他在今夜,只希望佛祖能渡一渡她,叫她别这么难受,病快快痊愈起来。
江妙被宋煜半抱在膝上,神情稍稍放松了一些,也许是嗅到熟悉的檀香气息,也许是宋煜身上的温度,令她稍稍缓解了几分。
宋煜凝视她片刻,轻轻启唇,低声念了一段佛经。
唯有今夜,不在佛前。
等到江妙沉沉睡去了,窗外漆黑的天幕已然渐渐泛白,殿中的烛火亮了一夜。
宋煜轻轻拉了拉被褥,随后朝着外间走去,自行换上了朝服,只是心里依旧存有疑窦。
江妙这么怕痛,为何还会私自逃出宫,她难道会不知道被抓回来是什么下场么?
心里倒是涌现出一个可能。
或许,江妙从一开始就没有私逃,她失踪的那几日里,并非他想象的那般逃出宫逍遥自在,而是真的遇到了危险。
想到这里,宋煜便微微皱起眉头。
若是他早些知道这些,或许江妙便不必受这些苦。
*
清晨,小珠便匆匆来了妙华殿。
听说江妙还没醒,眼中的担忧更浓了几分。
正在此刻,里头传来一阵微弱的声音,“小……小珠。”
小珠一愣,连忙抬头,果然瞧见里头的江妙已经醒了,正趴在床边有气无力地朝她招手。
小珠不敢进去,这可是天子寝殿,她并非伺候天子起居的丫头,哪里敢随便进。
只是江妙不太明白这些弯弯绕绕,只觉得手都酸了,小珠也不见进来,令她有些疑惑。
“好歹来个人,给我喝杯水,我真的要渴死了。”江妙眼泪都要下来了,嗓子里火烧火燎的,她昏迷这么久压根没进几口水,现在连说话都感觉嗓子眼冒火,难受的紧。
正绝望中,一道声音从门口响起。
紧接着,一众宫女太监跪了一地,恭迎圣驾。
江妙看过去。
只见宋煜穿着一身朝服,大步走了进来。
他朝着自己看了一眼,不紧不慢地问了一句:“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