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评判爷爷王伊宁的问题上,王隶自知须再见到他本人,才能有更多了解。也因此才能去询问或是指教他,关于过往的问题。
坐在山头冥思了许久未得结果,王隶便与阿瑟律先回峡谷住宅去了。
当夜,王隶仍在继续深思。
而在关于是否继续坚持为王家报仇的问题上,他却仍是犹豫不定——事实上,秦家已经为此葬送了不少人。包括在空旷的洛家府邸内打败秦骁大哥,在被剑林宗中打败隼阳门主秦泗,以及多年来与净能师弟的一次次交手等等。
如今净能师弟杀意之重,若是王隶选择放弃、怕是都没有机会。
别说他没机会,就是爷爷王伊宁,都不可能同意。
那么…他该如何是好呢?
兴许,在如此深幽、雅静的灵山岛待上一段时日,抛却在大陆的烦恼、好好静思自己的选择问题,该会有许多帮助。灵山真人许是也看透了许多世事,才常年隐居于此、并守住通往南海的海域的。
真人能呼风唤雨、御剑飞行,传音传移皆精,甚至能以看似‘梦’的形式让他二个少年回到六十年前的大战,并在那待七天。必是有些不小的实力。
也就在这,好好思考一阵子吧。
……
次日一早,王隶与阿瑟律便起了身。
在经了洗漱、热身、早饭等一列杂事后,二人早早便赶到昨日的白岩山口处,灵山真人、弈成师兄也一大早便在这等候了。
“昨天下午说的事,想必你二人回去是思考得通透许多了。”
面对真人话语、二个少年是沉默无言。
“不急。这事对你们二个来说,实是过早了。留在我这的时间,你们大可好好思考一阵,再自己做出选择。人生是自己的,没必要刻意参照、遵循上某种规则而活。自己开心,随意就好。”真人笑道,“今日,我便先教最简单的——传音入密。弈成,你也不会,一起学学。”
“好。”
弈成点点头,坐到王隶、阿瑟律二个师弟的身边。
“传音入密是一种内功。简单地说,便是省去了身体的动作后,以从天灵、丹田中的气息的形式,向对方的意识传达喉腔声响。没有一定的深厚内力无法做到,即便有,然体内气息过于浑浊的,也做不到。”灵山真人教导起来,“此处由于是秦正武故去之地,所以灵力、道力是异常充沛,日后你们皆可来此修炼。以你们三个的内力基础,在一日之内学会,我想不是问题。”
“这么简单?”王隶讶异。
“嗯。说简单,是简单。说难,倒也难。这对内力的精确控制有极高的要求,而你们皆练过多种内功、心法。开始尝试后,不会花太多时辰。”灵山真人啧啧笑道,“只是初学以及稍稍掌握的话,则必须讲求一点——专心,专注。”
“哈哈,那是自然。”
“当然了,师父。”
“哪个武功都当然是专心才能练好呀!”三名弟子各皆大笑起来,显是十分具有信心,全不当回事。
“嗯,看你们信心都十足。我也确信,你们会尽快练好。”灵山真人微笑着,伸左手进衣襟衽中、捣鼓了一阵后,掏出来一部泛黄、褶皱严重,编绳尽断的十分古旧的书册。
那扉页上所书的便是“传音入密”四字,看起来也不厚。
在三位弟子的目光紧锁下,真人将书册递交给了面前坐中间的王隶,而后微笑着道,“吶,这东西便交予你们了,你们三个便一起看看吧。我还有事忙,现在该到海上转转,去防别人路过此处了。”话音刚落,便见真人微笑间、背上白光嗡嗡一闪,一道剑光飞窜而出、擦入真人足底。
随即,那剑将真人托起,嗖地一声凌空冲越,直飞苍穹而去。三位弟子才稍及抬头,便见真人已踏着那道剑光,飞到了几里外的云端去。
“好!——传音入密,既然不难,我便来了!”
同弈成、阿瑟律一样,王隶也摩拳擦掌、兴致勃勃。遂是,便见三个少年拥挤坐着、一齐注目着翻开那《传音入密》书册,开始阅览起来。
远方天际只闻轰轰声阵阵响起,天色又反复无常。
灵山岛上,倒是安静得很。
……
正如真人所料,传音入密不难。
在过不到四个时辰的半天以后,王隶、阿瑟律、弈成便先后学会了这‘传音入密’一技。起初,三人互相盘坐围在一起,各个凝神噤声,全靠脑袋交流。不过这内功只使那么一会儿、讲七八句便要累了,便得休息。不过,兴许也是跟他三人刚刚学会、过于生疏有关。
多次尝试与练习后,三人总算皆熟练掌握了。
第二日再回到这白岩山口地上来,真人验收过了成果后,满面春风地竟带出了三条树枝。依他话语,掌握‘传音入密’过后,他们要优先练习剑法。虽然奇怪,但不反驳、也无怨由,长杆兵器耍惯了的王隶、以及从来空手出招制敌的阿瑟律,也都在真人教导下,从树枝练起,学起了剑法。
曾在游鳞宗、五毒堂中使过短枪、弯刀,又在望剑门住过一段不短时日的王隶,习起剑法是有模有样、毫不生涩。
过了一段时日后,剑法的修习也以王隶的程度最快与领先而告终。放下树枝,真人终于开始教导三人,关于天灵、丹田的一些困难心法来。如空间传移等等。这在大陆一众高手间举手投足的易事,这会放到王隶、阿瑟律、弈成三名弟子身上,竟顿时便困难了许多。
三个少年尝试数日,皆连法门也触碰不到。
而真人亲自示范,三人百般尝试,继续坚持不懈地努力下去。
岛上仍是安静得很,从不如大陆般有诸般叨扰。每日的生活便是清修,或是冥想,偶尔逛逛山岛、上下窜窜之类。真人也从不对三人有何要求与禁忌,一切都放宽自由,轻松得很。
在王隶、阿瑟律武功突飞猛进地提升之际,时间也在悄悄地流逝。
……
数月后,某日。
灵山岛底部某处丛林中,‘窸窸窣窣——’见三个人在不断穿梭、摸索地前进。三人皆穿了厚实的兽皮、藤甲衣,手持木矛,面色沧桑、皮肤粗糙,似是在岛上生活了许久一般。三人眼神坚毅,似是在找寻什么。
“三儿,你确定这是上山的路?”
“准没错!壬将…丞相那天下来了,我还尾随了一小道儿,可记得路呢。”
“可这越走越往下,这…这哪像上山呀?”
“诶,诶,你们两个,快过这边、过这边来!看看这个!——”
“看到啥了你这么激动…”
‘哗哗哗——’
摸索探寻间,三人拨开树丛、竟来到了一处瀑布小潭。那水从灵山顶上一路流向底、在这近山麓之地分出了一条支流,聚成一处小瀑布、以及潭子。那瀑布声响极大,潭水也清澈、白雾直飘,似是个好地方。
然那三人一走出来、便呆愣了住——可不是因为这瀑布水潭。
而是水潭中央,单脚立着一头有近九尺来高,嘴长、脚高,颈肩、羽冠皆呈绯红,喙尖似剑的怪鸟。
那鸟儿因瀑布声大、也并未发现两旁三人,只是在潭中静立,借那冲刷而下的水流正清洗着羽毛与爪子,似是沉醉其中。
“这是…火烈鸟?还是丹顶鹤?”
“啥鸟啥鹤!你小子以前可没读书吧?鸟,鹤,哪个有它这般大?你瞧那头一抬,哇,都比咱仨高多少了。我看,这应该是凤凰。”
“不会吧…凤凰是书里写的,怎么在这见到?”
“那你说是啥?”
“我…不知道。”
正在三人蹲伏草丛、细声交谈之际,一旁却传来了另一个人的声响与气息,“三位大哥,这只是‘鵁’!灵山岛上的灵兽,可不能乱动主意的。”声音熟悉,仿佛在哪听过一般。
未及惊愕,三人只是稍稍抬头。
站在他们身后的,是一个眯眼微笑的少年模样人。身披白氅、腰系玉剑,发梢及至脖根处扎了条辫子。再仔细望着这五官,的确是比声音更熟悉——印象渐渐清晰了,三人才终认出。
“壬丞相?!啊不,该叫船长…”
“丞相,您怎么在这儿?”
“丞相,您这次下来就有点儿久了——”三人都出奇意外的惊讶。
经过山上待的这数月,他们的丞相似乎有了些变化:个头高了些,臂膀壮实了些,连讲话的音调,都更沉实了几分。
“大伙儿们,都还好吧?”王隶笑问,“出海前没有购置足够的淡水食粮,如何,对大家有否影响?”
“可好着呢!船长您甭操心~大伙儿在岸边盖了一木庄,每天做的虾蟹、鱼肉都存了许多。就这半里外咱们也凿有好几口井,水也不是问题。”几个船员纷纷回答道
“嗯…辛苦你们了。”王隶笑着,纷纷拍拍三人肩膀。
“不辛苦,不辛苦…嘿嘿。”“嗨呀,这没啥。”“辛苦倒没有,倒是丞相您…还得在船上待多久呀?”三位船员道。
“其实我此番下来,便是想找到大伙来知会一声:三日之内,我们便要整理行装,动身离开,继续出海南下了。”王隶微笑着望向三人道,“虽然离开此地有诸多不舍,可我们也不能止步不前。方才得知你们在此生存做了许多准备,这两天怕是劳烦大家动身好好收拾了。如何,没问题吧?”
得知终于要离开,三个船员傻得说不出话来。
一个个呆愣着,早已习惯了在岛岸边的生活后,如今一下要说离开,却是如船长壬丞相所说…是‘诸多不舍’。
“这顺道带句话的事,便也交给三位了。三日后的午时一刻,我与小律便会到岸边与大家汇合。”王隶微笑道,“好了,快去吧!”
“是!壬将…不,船长!”
“遵命,丞相!”
三人纷纷答应了后,便在王隶的目送下,离开了这瀑布小潭。各个穿过草丛林地的原路,踏上往回到岸边驻营地的原路、一路奔去。
王隶一转身,那鵁鸟似也洗完了澡,在与王隶眼神温和对了一眼后、便吱吱叫着开始扑腾起翅膀来。那横展开超过一丈半长的洁白羽翅摇动着,登时原地,风响四起。‘呼呼呼——哗!’从潭中抽出、穿过密麻的林地,九尺高的鵁鸟便在林地中一飞而冲天,登时了无踪影。
原地,也只见‘嗡嗡嗡’声中,一个墨状的紫黑色漩涡缓缓地凝聚。最后,凭空中便消失了。
而王隶,却已早无踪影。
……
三日后的巳时三刻,在那白岩山口老地方处。
皆换下了一身道氅、穿回了来时的朴素布袍的王隶、阿瑟律二人,连包袱也已收整、挂好,背在了身上。山口处,只见‘嗡嗡’白光闪起,那崖地上便凭空出现、传移来了二人——一个是白袍飘带的灵山真人,另一个,便是替他拿着拂尘的大弟子弈成。
“嗯…二位师弟都收拾好了呢,看来是等不及要走。”弈成打趣笑道,陪着灵山真人漫步向二人走来。
王隶、阿瑟律皆也笑对。毕竟真人所授之术已足够,是时候出师下山了。
“这段时日以来,你二人修行都极是勤奋、从不偷懒倦惬。所以,也以将我所传授你们的这些,各皆通通地掌握了。”灵山真人和蔼地微笑着,望向二个少年,眼神中尽透欣慰,“只差一些长久练习与实战经验,便能更上一层楼。”
“这二个月来,也多谢真人的指教了。”
“是的。”
王隶、阿瑟律二人皆纷纷拱手,单膝跪下,行了一师徒之礼。
“哈哈,不必行此大礼。”灵山真人笑着,忙上前将二个少年扶起。临别之际,这份恩情自然是不能忘却。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真人肯收留我二人于此,又传授诸般多功法,这份恩情本已难报。今日一别,不过是去闯荡更大的天地。而无论经历如何,成长怎般。”王隶笑着,站起身了又行揖一道,“只要我王隶还活着一天,真人这一声师父,我便都会叫。不会更改。”
“我也一样。”阿瑟律也笑再作揖。
“嗯,去吧。世界总是精彩的,万勿耽误了行程才是。”灵山真人笑着抚抚二人肩膀,“以后路过这灵山岛,可常上来瞧一眼我老人家呢。”
“哈哈,那是自然。”
“会的。”
与灵山真人、弈成师兄皆作了拥别,王隶、阿瑟律再拜了最后一揖后,便开始凝神聚气,施展起自己的传移术来。
‘嗡—嗡—’凭空现出一道墨状漩涡,一道金光裂隙。
只见二个少年分别走入其中后,便就此与传移术一道、消失在了岩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