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得了?”
车内,东临转头看着副驾驶的玉婉莺,询问着。
“什么?”
“吃饭时候便见你有些心不在焉。”
玉婉莺摇了摇头,“没什么,只觉得事情进展过于顺利了。”
东临露出不解,“你的意思是?”
“依照我对北岛的了解,她早该察觉到事情与我有关,但迟迟没有出手,就连今日这般大的动静,她都毫无动作,我怕她是有更大的盘算。”玉婉莺拧眉说着。
东临见她眉头紧锁,不由劝道,“你是不是最近压力太大了,现在想也是空想,先把眼前事做好再说罢。她若是有什么大动作,我们兵来将挡。”
玉婉莺点头,不再深想此事。
病房里,医生给林丫雀做着检查,放下听诊器后,笑着道,“身体恢复的不错,恭喜你,戒成功了。回去还需要静养一段时日,有什么不良反应,及时回来反馈查看。”
丫雀露出一抹笑容,“谢谢,会的。”
她拎起收拾好的皮箱,从病房走了出去,发现玉婉莺和王阳早就候在门口。
“好了?”王阳紧张地问道。
林丫雀点头,“嗯,好了。”
王阳露出如释负重的笑容来,上前接过皮箱。
玉婉莺则是抱住了丫雀,拍了拍她的后背,“做得很好。”
丫雀回搂住了她。
王阳见两人迟迟不松开,有些吃味地道,“不是前几日才见过。”
两人笑着放开彼此,玉婉莺不由问道,“回不夜城,还是方家?”
王阳见状,插嘴道,“去我那里吧,我在租界赁了个洋房,很安静,家里有保姆和厨子,肯定能照顾好你。”
丫雀想了想,看向两人,“我有个想去的地方。”
车子抵达小院儿门前,王阳率先下车,给林丫雀开门,旋即看了眼周遭,不由皱眉道,“这环境看着可不怎么适合修养。”
这时,院门自内打开,韩毅等人从里面走了出来,热情迎接。
韩毅故意冷对王阳,“王司令这是看不起我们这小地方咯。”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王阳急忙解释着。
邹杨等人却是不顾他们,径自朝着玉婉莺和林丫雀围了过来,更是热心地接过行李,将两人往院子里迎着。
“接到电话就开始忙活了,楼上西间的空屋已经收拾妥当了,希鹊姐直接入住便是。”
上了楼,进了房间,便见视野很好,窗明几净。
玉婉莺面露满意,转头看向林丫雀,“还满意吗?”
丫雀笑了笑,“红砂都住过几年的人,还有甚不满意的。”
这话惹得玉婉莺发笑,身侧的几个青年人却是充满了好奇。
唐周豪很没眼色地发问,“红砂,女子监狱吗?鹊姐你也进去过啊。”
林语川忍不住从身后扯了扯他,觉着他哪壶不开提哪壶。
林丫雀倒是没甚不好意思的,“是啊,过去还是里面一姐呢,当初婉莺刚进去时候,被我整治的服服帖帖。”
“啊,这么厉害?鹊姐你是因为什么进去的啊?”
“你们是在监狱里认识的呀。”
“监狱里什么样子啊,狱监打人吗?”
一群青年个个好奇的不行,上前将林丫雀团团围住,叽叽喳喳,七嘴八舌,问东问西。
玉婉莺笑着退了出来。
刚下楼,便被王阳给拦住,拽到了一旁。
“她怎得非要来这里,去你那儿,去我那儿都能更好照顾她啊。”
玉婉莺道,“她不需要特殊照顾,兴许只是对这里好奇。”
见王阳还是一脸不放心的模样,她劝慰道,“你若是担心,就时常来看看她,这边距离你那里也不远。”
韩毅走过来,拍了拍王阳的肩膀,道,“放心吧,这边几个女孩子都很细心,肯定能照顾好她。”
王阳这才作罢。
不多时,玉婉莺和王阳双双有事,便告辞了。
韩毅怕林丫雀与这边人不熟悉会显得格格不入,特意从饭店里要了些茶点过来,带着大家在院子里吃下午茶,闲聊。
有韩毅、邹杨几人故意活络气氛,外加林丫雀本就不是扭捏性格,很快就跟大家熟悉了起来。
林语川看出林丫雀是个大方好说话的人,便也不像开始时那么拘谨,不免问道,“鹊姐,你怎么会想着来咱们小院子啊?”
林丫雀咽下一口点心,道,“因为一首歌。”
大家好奇着,她便也不藏私,让邹杨和唐周豪帮忙,将玉婉莺送给自己的留声机搬到了大厅中,并且放了那首玉婉莺翻唱的《国际歌》。
伴随着玉婉莺嘶哑的唱腔,林丫雀缓缓地将两人相识的过程,娓娓道来,周遭一片鸦雀无声,都静静听着她讲。
“自从她嗓子坏了后,再没有唱过歌了,唯独对这一首歌破了例。以往我只关注眼前那些很小的事,对什么爱国、进步,都不太懂。但我看着婉莺一夕之间从满眼复仇,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我很想知道,改变她的究竟是什么。”
大家听着她说的这席话,心内都觉得无比触动。
林语川更是眼眶都湿润了,“鹊姐,你们以前真不容易。”
“活在这世上,谁容易呢,在我看来,你们能坚持自己的理想,走到现在,也很不易。”丫雀笑着安抚她,面容平和。
邹杨侧过身去抹了把脸,更为自己之前曾看不起玉婉莺而感到懊悔,他们生来便有书可读,走到今天觉醒进步思想,其实不足为奇。可要玉婉莺这般在俗世中摸爬滚打,搏出来的底层人,要觉醒,既是艰难,又显得十分可贵。
“鹊姐,我给你讲讲这首歌的由来罢。”他扯出一抹笑来,心中的想法再次发生了改变,他今后,要不遗余力地让更多麻木的国人觉醒,不再瞧不起任何有生力量。
“好啊。”
于是,一场茶话会,伴随着流淌的歌声,慢慢进行着。
深夜,一辆黑色的福特轿车驶入一处日式会所的院中。
北岛云子穿着正式的和服,走入会所,来到走廊尽头,拉开了障子门,只见里面一名约莫五十出头的中年男人,斜倚在榻榻米上,喝着清酒。
男人见到北岛云子,举了举酒杯,用日语打着招呼,“来了。”
北岛点头,转而推上房门,恭敬地跪坐在桌对面,拿起桌上的清酒壶,给对方的杯子续满,才低头开口道。
“田中中将,您电话中让我先不要轻举妄动去管烟馆一事,是什么意思,还请明示。”
田中一郎拿起酒壶,准备给北岛也倒上一杯,北岛急忙端起杯子,恭敬迎着。继而,田中跟对方碰了碰杯,喝下这一口后,才开口。
“北岛小姐做的不错,只是如今计划有变,先暂停对上海的经济入侵策略。”
北岛云子早就猜到了一些,倒是也没惊愕,只询问着,“那接下来,我该如何做,请中将指示。”
田中对他招了招手,北岛会意,跪挪到了田中的身旁,附耳过去。田中在她耳边嘱咐了几句,北岛不断应“是”。
不多会儿,北岛便明白了一切,恭敬低头道,“北岛明白了,现在就去准备。”
田中满意地看了她一眼,“天皇对你做的事很是满意,等事成回到日本,自不会忘记你的功劳。”
北岛低头跪拜,旋即退出了房门。
待她回到车上,脸上的神情再次恢复淡然之色。
“去烟厂。”她嘱咐司机。
大和烟厂,如今的管理越发严格了起来。
自新型香烟事情发酵起来,各方人士摸到了烟厂这边,想要一探究竟,可都被门口的日本护卫队拦截在了外头。即便对外一概没有透露老板是谁,但大家俨然猜到这是日本人注资的烟厂,越发想要一探究竟。
大门处,从早到晚都有不少人蹲守,记者也好,各方势力派来的人也罢,甚至还有许多吸了新型香烟出了事的普通民众,也在此闹着要个说法。
近日,北岛进出都绕路走的厂区后方隐蔽的小门。
等她回到厂里,已经是后半夜了。
她径自来到宋凤仪所住的地方,刚走到外面,便听到里面传来的宋经赋歇斯底里地叫嚷声。隔着门缝,能隐约看到屋内情境,坐在床上的宋经赋,境况越发凄惨,看起来离死不远了。
宋凤仪仍是一派冷漠地坐在桌前,无论对方说什么,她都不言语,只等对方吃完饭,便会拿着饭盒离开这间房间。
北岛觉得这诡异的一幕,倒显得很是有趣,于是没急着敲门,而是靠在门边点了颗烟。
等到里面声量渐歇,宋凤仪推门走出来,才发现北岛在此。
“来了怎么不叫我。”宋凤仪关上门,出言问道。
北岛看了眼屋内方向,打趣道,“怕打扰你了你的雅兴。”
宋凤仪倒是神色自然,“不过是个将死之人罢了。”她不欲多谈这件事,转而问道,“这么晚来烟厂,有什么事吗?”
北岛看了看,朝着不远处走去,明显是怕有心人听到。
宋凤仪跟了过去。
左右看了看,北岛才低声开口,“你先不必管这里,去查一查方宏义那边的动向。”
宋凤仪面露不解,提出疑义,“烟厂和烟馆,都不管了?”
北岛应下。
“你究竟在想什么?”宋凤仪十分不理解。
北岛却是将烟蒂丢至脚下,用脚碾熄,看着黑压压的天空,道着,“很快,你就会知道缘由了。”
宋凤仪看着神色莫辨的北岛,知晓她心内定然有了新打算,但不方便告知,便也没再追问下去。
“好的,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