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山楼,是上海的老字号饭庄。
每日仅接待三十桌客人,许多人为了吃上这一口,不惜起大早等着开门拿号。菜品口味自是不必说,但很多人却是冲着景致去的。
静山楼开在黄浦江边,开窗便能看到江边景致,尤其三楼中间的包厢,景致最佳。这间包厢总是早早便被订出去,有些想宴请宾客的,更是提前一个月便要排着。有头脸的人物,依靠人脉才能拿到插队的特权。
宋凤仪与李自明宴请王阳,选的便是此处。
王阳对此并不陌生,前几日他刚在此与方家达成盟约,不出半个月,便又坐到了同样的位子。
“这家的糖醋小排最是味美,李兄和夫人真懂得我的口味。”
说着,他便毫不避讳地夹起几块小排,大快朵颐,仿佛今日就只是来赴个宴这么简单。
李自明与宋凤仪对视一眼,堆起笑脸,亲自起身给王阳倒茶,“王兄弟喜欢吃,以后咱们常来,我夫人和这家老板熟的很,你要是哪天想吃了,尽管吩咐,我立刻让人送到你家去。”
王阳不在意地挥手,“倒也不必,这东西吃多了也腻。”
“喔,呵呵呵。”李自明话头被驳回来,有些尴尬。
宋凤仪及时开口插话,“瞧你,王兄弟这般炙手可热的人物,还差你这一两块小排不成。听闻前几日便有人宴请王兄弟来此,是伐?”
王阳作沉思状想了想,道,“是么。这几日连连饭局,东家吃一顿西家吃一餐,都去过哪些饭庄真是不记数。”
二人见他不接话茬,不由脸色有些不好。
偏偏王阳一直埋头苦吃,眼见酒足饭饱,就要离席,宋凤仪自是不可能让他真的走了。要再请,可就难了。
她故意调笑道,“这单身汉就是这点不好,吃喝都没人惦记,日日在外头风餐露宿的,着实可怜。今日我大胆,引荐个人给你认识认识。”
说罢,她没等王阳有所反应,便拍了拍手。
门自外而开,走进来一位女子,身姿婀娜,径自走到了王阳身侧,帮他续了一杯茶。
王阳挑眉,抬头看去,这一眼,却是愣住了。
皆因这女子,和林丫雀,眉眼间竟有七成相似。
女子见他愣怔模样,不由低头吃吃地笑了两声。
宋凤仪给李自明使了个眼色,李自明从善如流,主动挪开位子,让菲菲坐到王阳的身边来。
王阳果真起了兴致,看着给自己布菜的美人,不由问道,“叫什么名字?”
“我名叫菲菲。”
宋凤仪适时插话,“菲菲是我远房的表亲,刚来上海,没个依靠。听闻你身边女人都太强硬,不懂得小意温存,我便想到了王兄弟。”
这话分明是在点林丫雀不懂知疼知热。
王阳将一只手搭在菲菲的椅背之上,嘴角噙着笑,不搭话。
但宋凤仪自是最懂男人,他那目光分明已是势在必得,看来这步棋倒是走对了。还以为他对方希鹊能有几分真情,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不过是得不到便是最好的罢了。
她让菲菲下去温一壶酒,转头对王阳笑着道,“陪我二人喝一些,等下让菲菲陪你回去,定会好好照顾你。”
王阳笑着应下,没再推辞。
几杯酒下肚,李自明借着酒劲,故作语重心长地开口,“如今你我也算是自己人了。为兄托大,与你说句知心话。听闻你与方家有所合作,这件事,可千万三思。”
“此话怎讲?”
“你还没听说?不夜城近日连连出事,玉婉莺得罪了财政部长的大公子,如今也不知所踪,定然是凶多吉少啊。”
王阳皱眉,想了想道,“就算没了玉婉莺,方家也不至于就此倒了,还有方宏义呢。”
李自明却是不赞同地道,“方宏义早已是强弩之末,谁人不知他将宝押在了玉婉莺身上,就等着靠女人提携翻身。他如今在青帮,早就不得用了。”
一时间,王阳竟是有些不知如何反驳,“这……他与我可不是这般说的。”
“奥哟,”李自明拍了拍王阳的肩膀,“傻弟弟喔,你一个外来仔,哪里知道这里面水有多深,被人诓骗了都不知呢!”
这下,王阳是真的有些心急了,拽着李自明,“李兄不妨说道说道。”
李自明当是好一番分析,将方家里里外外都给王阳说透了,当然,许多事故意说重上三分,真真假假,直将王阳绕的更晕。
“可我已将这边事宜告诉了父亲,这时候反悔,损失倒是不论,名声却是不好听啊。”王阳一脸懊恼模样,又狠狠灌下一杯,面色通红,多少是有些醉了。
李自明露出一抹势在必得的笑容,凑近道,“往日你那般聪明,怎得今日就魔障了。就像玩牌一样,玩得不顺手,就换个庄家就是了。”
王阳迷茫地看向李自明,似是不懂何意。
宋凤仪恰到好处地开口,“令尊在乎的是你在上海是否有建树,并不在意你与谁合作。因此,只要你换个更为稳妥的合作对象,便两全其美了。”
王阳一拍掌,“高见!只是这短时间内,去哪里寻合作的人。”
宋凤仪走过来,亲自给王阳斟满一杯酒,开口道,“王兄弟看我夫妇二人如何?”
王阳迷茫的双眼,渐渐拨云见雾,亮了起来。
酒杯相撞,宋凤仪一脸的成竹在胸。事成。
两家很快达成新的协议,宋家将生意分红给王阳两成,而王阳则为宋家保驾护航,替他们拿到上海商会长的位子。
上海滩四处都长满了耳朵,这件事很快就传遍了圈内。
不得不说,这年头手里有兵就是一方土皇帝,有王阳这颗定海神针,宋家很快就有了出头之日。
他说话算话,引着宋家进入了上海商会,等到新的章程启动,商会长的位子自是不在话下。而李自明也越发春风得意,日日邀约不断,今日更是与市长同席。
饭桌之上,都是些同僚、商贾,个个都在阿谀奉承着李自明。往日不假辞色的市长,都对李自明多了几分客气,让他越发自得。
大家喝的尽兴,李自明更是在一轮轮的劝酒下,喝醉了。
天色已晚,市长等人先行离去,李自明也想走,但王阳却拉着他不放,非要再续一摊。有知道李自明喜好的人,提议去赌坊玩上两句,叫上几个洋妞,好好玩上一玩。
王阳觉得这主意甚好,怂着李自明一同去。李自明对女人倒是没多大嗜好,只是多日未曾赌牌,的确手痒难耐,半推半就地就从了。
来得是一家地下赌坊,一席人干脆包了场,叫了不少女人和酒水,玩得甚是开怀。李自明今日手气很壮,连连赢牌,身侧陪同的女人也哄得他心花怒放,又多喝了几杯。到了后半夜,他彻底醉地不省人事,被人扶着去了楼上客房。
次日,李自明昏沉醒来,发现自己赤身裸体,身旁躺着个同样裸体的女人,不由沉下脸色。他迅速穿好衣衫走出来,刚好撞见昨日一同前来之人。
“王阳呢?”
那人酒醉未醒,还有些迷糊,闻言摇头,“好似上半夜就喝多,被人送回去了。”
“我房间那女人是怎么回事?”李自明知道自身状况,房事一途他鲜有兴致,更遑论与外面女人牵扯。
“不知道啊,大家昨晚都醉了。”说到这里,此人不由挤眉弄眼地道,“男人么,喝多了行点这事,实在正常。隔壁的周局长,可是带了三个回去呢。”
李自明听得不适,但也没说什么。
那人看到李自明面色不好,以为他是害怕负责,道,“李秘书长放心,这种女人不外乎是为了钱财,等下她醒来,我自会堵住她的口,必不敢缠着你。”
李自明觉着有道理,便点了点头,与之寒暄了几句,转头回家了。
刚至家门口,便与正欲出门的宋凤仪打了照面,李自明登时生出几分心虚来。好在宋凤仪赶着去公司开会,没注意到他的神色不对,只是闻到他身上酒味,警告了几句,便匆匆走了。
他长长地松了口气,急忙上楼冲澡,又将衣服让人拿去丢了,只当没发生过昨晚的荒唐事。本以为此事就这般过去,熟料,次日一早,公馆大门被人砸的砰砰作响。
他睡眼惺忪地下楼,正欲质问,却见门口站着警察署的人。
“李先生,经由查明,一桩死亡案件与你有关,请随同我们回去参与调查。”
听得此言,李自明耳边犹如惊雷炸响,瞬间清醒过来,他叫嚷道,“胡说什么,我怎么会跟凶案有关!你们定是弄错了!你们署长呢,我现在就打电话给他!前几日我们还一起喝酒的!”
说罢,他就冲去电话旁,作势要打电话。
警察署的人却根本不在意他的说辞,径自过来将他摁住。
“署长亲自发的逮捕令,还请你合作,别让我们难做。”
李自明被死死压在沙发上,动弹不得,两条胳膊背过去,似是要断掉。他哪里遭过这种罪,不由地大声咒骂起来。
这时,宋凤仪得到消息,只穿着睡衣便匆匆下得楼来,看到这一幕,大呵,“住手!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警察署也不欲得罪人,见状便多解释了几句,“有名女子死在了幸福饭店内,经由调查,该女子死前一晚与李先生待在一起。”
李自明闻言,大惊失色,越发挣扎起来,“污蔑,完全是污蔑。我走得时候那女人分明没死!”
警察署的人不理他的言行,径自将其拷住,准备带走。
见状,李自明急忙朝着宋凤仪的方向大喊,“凤仪,凤仪你救我。我真得没杀人,我是被陷害的!”
宋凤仪急切万分,却也只能眼睁睁看着李自明被押送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