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凤仪眼睁睁看着警察署的人将李自明带走,整个人都有些回不过神来。即便经历过多少风浪,但这般情状的事件,还是让她愕然住了。
心腹胡强及时上前,搀扶住了摇摇欲坠的宋凤仪,“夫人,当务之急是如何保住先生,您可别自乱阵脚。”
宋凤仪这才强自镇定下来,“没错,回去,我给署长打电话。”
她深呼出一口气来,整理了下仪容,挥开了胡强的搀扶,恢复了往日的淡定,转身回到书房,拨出电话。
许久,那边终于有人接听,宋凤仪松了口气。
“喂,杨伯伯么,是我,凤仪啊。”
“哦,小宋啊,有什么事情啊。”接电话的杨署长,语气热情,听起来与往日无异,让宋凤仪稍放下了悬着的心。
她简单描述了下方才的状况,询问道,“您看是不是出了什么差错,自明您是知道的,绝不会做出这种事情来。”
“这桩案子我是知道的,其实就是将他叫来协助调查,不妨事情的,你莫要惊慌。”
杨署长说得轻松,可方才的状况,并不像单纯请人去问话这么简单。李自明好歹是市秘书长,这般不给脸面的拘捕,明显是已经锤了八成才会如此。
她放低姿态,以小辈身份道,“既没甚严重,那我陪着一同去可好?”
“凤仪啊,还是要按照规矩行事。这样,我这边问问情况,回头再答复你,我现在有个会要开,就不与你多说了。你放宽心等消息便是。”
不等宋凤仪继续追问,对方俨然挂了电话。等再打过去,便是对方下属公式化的回话了。
她哪里受过这番冷待,气得径自将电话机甩了出去。
想来署长这边是走不通了,她想了想,将电话机拿回来,拨通了王阳的电话,想让他那边给署长施压,想想对策。熟料,电话那头根本无人接听。
她心内预感不妙,想了想,去换了常服,带着胡强出了门,准备直接去王阳家里寻人。
此刻,警察署内,李自明被带到了审讯室内。
来的路上,他不断挣脱,被对方强自压制,肩膀隐约有骨折的迹象,疼得他呲牙咧嘴,犹自骂骂咧咧。
“你们这是非法拘禁,是污蔑!我要告你们!”
伴随着他的叫嚷,有人走了进来,顺手将门关上。
来人一袭警服,脚踩长筒黑靴,腰间别着一只勃朗宁手枪。
闻言,嗤笑一声,径自掏枪上前一步,抵住李自明的脖颈,眼神似刀,“大秘书长,我劝你省点气力,否则我怕你坚持不住。”
李自明感觉到喉管的冰冷,整个人被强制后仰,不得不抬头直视来人。
这人梳着利落的短发,用发蜡将所有头发捋至脑后,皮肤偏黄棕色,有些黑,左边眉眼处有一道浅色的疤,生生将柔和的面容,映衬的凶煞了几分。但李自明自打看到来人的脸,便像是被阉割的公鸡一般,再喊不出声来。
皆因此人乃是他的老熟人,女警员顾昔文。
“怎得是你,你不是,不是……”
顾昔文笑着退开,靠到了身后的审讯桌前,“以为我死了?我怎舍得死你前面呢,是罢,大秘书长。”
屋内昏暗,仅有的光亮来自桌上的照明灯,灯光自顾昔文身后照射出来,映衬的她更填诡谲了几分,让李自明不自觉咽了口唾沫。
两人曾有过过节。大抵三年前,李自明还是副秘书长时,曾在一场赌局上被正值调查案件的顾昔文撞见。彼时顾昔文还只是个分局的小警员,横冲直撞,一心破案,管你是什么高官,概一视同仁。就这般,她将李自明当作涉案人员,一并带回了警察署。
李自明这人最好面子,虽然此事后来被宋凤仪压下来,没有闹大,也顺利地从警察署出来,却是恨上了这个小女警。当即,他动用了些许关系,让顾昔文的顶头上司刻意刁难于她,派她去了明知有埋伏的走私案,十死九生,而后也的确没了此人的消息。
谁能想到,时隔三年,这人竟是好端端地出现在了自己眼前。虽然抛除了当初青涩模样,但绝对是同一个人。这般惊诧程度,对于李自明来说,堪比活人诈尸。
“说起来,还要多谢你呢。”顾昔文一边把玩着手中的枪,一边如鹰隼般直盯着李自明的眼睛,像是在说旁人的事般,说着自己这几年的遭遇。
“要不是你,我怎会抛弃当初的天真,改头换面,不要命地往上爬,才得以在上海滩苟延残喘。要不是你,我今日哪可能被调职回来,还被升为警长,专门负责这桩案子呢。”
听到最后一句,李自明心脏剧烈跳动了起来,几乎是尖叫着喊出来,“怎么可能是你负责,你绝对会要我的命!来人!来人!我要换人!我要找律师!”
顾警长似是受不住他的呱噪,走过去,拉开手枪保险,径自怼进了他的口腔中,恶狠狠地道,“闭嘴,还当这里是你家呢。现在开始,一切都听我的,否则,我可是有千百种让你求死不得的手段。”
李自明嘴里被枪怼着,不敢再造次。
顾昔文满意些许,正式盘问起来,“这个月13日,你在哪里。”
这天,正是李自明与众人喝酒、赌博,醉酒的那天。
他见情势已定,怕自己遭罪,便只能憋屈着如实相告。
顾昔文敛眉,“你意思是,那晚你醉的人事不知,根本不知自己做了什么。”
“是。”
顾昔文冷笑,转而自桌上拿过卷宗,怼到李自明脸上,“人事不知,那是谁奸杀了那名女子?再说下去,是否就要说是鬼魂所为了?”
李自明瞪大眼睛看着卷宗上所述,再次疯狂大吼,“我都说了我喝醉了!你见过哪个男人喝多了还站的起来,更遑论奸杀女人!这绝对是有人恶意陷害!”
“陷害?”顾昔文抽出档案袋里的口供,“客房值班人员亲眼所见,13日晚你与那女子进了房间,直到次日你独自出来。期间,从未有人进入过这间房。”
说着,她又拿出了其它人证物证来,无一不将嫌疑人,指到了李自明一人身上。
李自明看着眼前罪证,完全是百口莫辩,霎时冷汗浸透了全身。
换作任何人看来,他都是嫌疑最大的那个人,但事实上,他的确对此一无所知。
顾昔文瞧着他泛白的脸色,心中快慰,不由凑近,用仅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有没有觉得此情此景,分外熟悉?”
猛然间,李自明瞪大了双眼,像是看着厉鬼一般看着对方,“你,你,你……”
他突然想到,当初方远一案,玉婉莺便是这般被诬陷的!
这几日,上海各大报纸,头条俱是李自明奸杀案的始末,闹得街头巷里全都在议论此事。更有报社记者,将市长堵在政府大楼门前,问此事的详细进展。
市长不得不开腔,“诸位放心,有关部门对违法犯罪一事,严惩不贷。绝不会姑息公职人员。”
次日,这句话也登上了头条。
要说最忙的,当属宋家和李家。事情出了后,她第一时间去找王阳,却得知对方出了公差,何时归来不得而知。她只好将此事告知了本家和李家,让李老爷子和宋经赋出面,托托关系,看能否尽快将李自明捞出来。
有些不明内里的人满口答应,可在发现此事见报,闹得沸沸扬扬之后,一个个便改了口风,百般推脱,不肯再帮衬。
树倒猢狲散,短短几日,宋凤仪肉眼可见的苍老了许多,她没想到,自己竟有落得这般田地的时刻。
电话挂断,又被一个人拒绝后,宋凤仪面露颓丧之色。
胡强小心翼翼上前劝慰,“夫人,你从今早起来就没吃东西,如今都过了晌午,好歹吃一些罢,身体要紧。”
宋凤仪摆手推拒,“没胃口。”
她翻开电话薄,寻找着可能有帮助的人脉,哗啦啦地一页页翻着,犹如神经质一般,嘴边还念念有词,“李局长……王副厅长……黄科长……”
胡强见状不忍,正欲再劝,却听外面传来一阵吵闹声。
他皱眉,出去查看,却见财政部长吕雄一脸怒色地闯了进来。
吕雄一把推开上前的胡强,径自走至宋凤仪跟前,质问,“你把我儿子弄哪去了?”
宋凤仪有些愣怔,没回过心神,就被吕雄一把扯了起来,踉跄了几步。胡强急忙上前,挡在宋凤仪身前,“吕部长这是作甚。”
宋凤仪缓了缓,推开胡强,强自露出一抹笑来,“吕部长,您这是何意?”
吕雄怒目而视,“我儿子已经半个月没归家了,我寻了一大圈都不见人。还是管家说,是你给出了什么馊主意后,他不见踪影的。你快说,人呢,人被你弄去哪了?”
宋凤仪这才弄清楚,吕大公子还没回家。她不由皱眉,就算对方沉迷于摆弄玉婉莺这个新得的人,也不至于半月不露面才对。
她想了想,旋即道,“吕部长别担忧,此前我将一处私宅借给他,想来是在那里玩的开心,一时忘了时间。我现在就带你过去,人应该还在那里。”
吕雄寻子心切,闻言急忙拉着她上车,由她指路,寻到了郊区的一处公馆之内。
到了地方,吕雄便扯着宋凤仪下了车。宋凤仪连日休息不好,饭食进的也少,如此一折腾,便有些晕,脚步踉跄了些许,显得十分狼狈。
但她深知此时不是矫情时候,咬牙撑住了眩晕感,跌跌撞撞来到门前,摁响了门铃。奈何,里面久久未应。
就在吕雄要发火之际,宋凤仪拿出了备用钥匙,让他稍安勿躁。
咔哒——
大门开启,吕雄径自上前,大步迈进去寻人。
宋凤仪紧随其后,却在踏入之后,感觉到了一丝异样,空气中,似乎有股腥臭气。
突然,楼上传来了吕雄的悲鸣之声,宋凤仪暗觉不妙,急忙跟着上得楼梯。一路疾行至主卧,刚一进去,便见吕雄正搂着一具尸体痛哭失声。
那尸体,正是吕大公子,吕文杰。
刹那间,宋凤仪只觉天旋地转,天仿佛要塌了一般。
“砰”地一声,她竟是再撑不下去,径自晕厥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