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倡家宝帐蛟龙帔
落落太方2023-10-25 00:003,473

   夜色下的皇后不夜城,灯光环绕,照耀着整个上海滩。

   芒种将至,天气渐渐热起来了。

   男人脱下了厚袄子,挂上了长衫,洋派的亦脱下呢大衣,只着西装长裤。

   女人更是百花齐放,着各色旗袍衫裙,今日舞会,更有人穿着层层叠叠的洋裙,手上还不忘撑着把坠着流苏的薄纱伞。

   大家就这般争奇斗艳地,踏入维纳斯舞厅之中。

   林丫雀自车上下来,挽着陶婉君的臂弯,跟随人流朝里面走去。

   她显然于装扮上狠下过一番功夫。

   及肩的黑发烫卷,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容,身上穿着凸显身段的旗袍,脚上踩着同色系的高跟鞋。如若这般回到红砂,恐怕女囚们亦不敢认这是红砂曾经的一姐。

   面上大小姐的派头做足了,内里却像揣了只兔子在心头,又是新奇,首次来到皇后不夜城这种销金窟;又是忐忑,怕自己言行举止出岔子露怯;又是惴惴,不知能否顺利完成陶婉君交代下的任务。

   七上八下之间,便见到了此番的目标人物——王阳。

   作为今日这场宴会的主角,他并未坐在高位之上,而是姿态随意地靠在吧台边上,与一波波凑过去的人寒暄着,偶尔抿一口杯中酒。倒是比林丫雀想象中年轻许多,约莫二十六七的岁数,个子不算高挑,身板倒是比旁的男性强壮不少,肤色偏黑,五官尚算周正,只嘴角总是噙着笑,让周正的模样平白带上一丝轻佻之感。

   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对方,林丫雀想起玉婉莺告知之事。

   “此人乃北平陆军司令总长王守业之子,亦是上海第四军新上任的总司令。别以为他不到而立之年就能坐到如此高位是靠他父亲,实际上,近几年北平局势动荡,要不是王阳几次力挽狂澜,王守业的位子根本坐不稳。此番他来上海任职,这边高层早就接到风声,全都变着法地想要拉拢他为己所用,像这般的酒会,早安排了无数场,但我几年前偶然与此人有过交集,当时便觉他性情阴晴不定,难以预测,金钱美人此类很难打动于他。否则,陶婉君不会在你说有办法时,便轻易的给了你机会,因为方家现在很是需要王阳这一脉的势力。”

   就这会儿光景,便见那王阳已经赶走了几位美貌女人的搭讪,林丫雀便知玉婉莺所说为真,美人计对这厮无用。如此便好,她深知自己不算甚么美人,亦是不屑对男人投怀送抱,倒是不怕对方会对自己如何。

   想了想,她向陶婉君示意一番,旋即深吸口气,端着酒杯朝王阳处走去。

   她从未有过勾搭男人的经验,踹翻登徒子的事情倒是不少,走到近前,还真不知用甚么来做开场白。而王阳却并没正眼瞧她,只以为又是个来攀附的女人,觉到无趣,径自拿起一侧搭在高脚椅上的外套,准备提前离场。

   林丫雀一见,登时觉得不好,竟是不管不顾上前拦住了王阳,“慢着。”

   王阳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小姐有何指教。”

   皮笑肉不笑地,眼底明显带有愠色。

   林丫雀却并不退缩,自打经历过几次玉婉莺那婆娘发癔症的猩红眼眸,对王阳这类人倒是少了三分怯意,只开口道,“想请你喝杯酒,不知能否赏个脸?”

   说着,她将手中酒杯递了过去。

   奈何王阳却并不伸手接,好整以暇地抱臂看着她,“若我不想喝呢。”

   此言令林丫雀尴尬在了原处,不远处传来嗤笑声,都在嘲笑她的不自量力。

   她看着眼前似笑非笑的男人的脸,心中恼怒,想着这人可真是给脸不要脸,还真把自己当香饽饽了不成,要不是用得着他,自己哪里用生这份闲气。

   一气之下,她竟是端起酒杯,一仰头,将杯中酒都入了自己喉中。

   酒气颇具辛辣,火烧着她的喉咙,但她出于面子,硬是强忍着反胃的不适,将空杯倒置,挑衅地看着王阳,道是,“那便我自己喝了便是。”

   不远处一直悄悄观察的陶婉君,见林丫雀这副做派,暗暗蹙眉,定然惹得王阳不快,正欲过来打个圆场,却见王阳哈哈大笑起来。

   王阳非但没恼怒,反倒觉着这女人有趣,也不急着走了,而是将外套丢回椅子上,转而坐了下来,让吧台内的侍者又倒了两杯酒,将其中一杯递给了林丫雀,笑着道,“不知小姐怎么称呼?”

   “方希鹊。”林丫雀气归气,并未忘记来此目的,回答了对方,顺势坐到了王阳边上。

   王阳挑眉,不动声色地看了眼陶婉君,心下了然,“原来是方家的小姐,不知小姐找上王某人,有何贵干。”

   林丫雀懒怠与他再周旋,径自切入正题,“要不要来一局德州扑克?”

   王阳眉毛跳了跳,不自主地眯起眼来,他往日没甚爱好,酒色财气并不热衷,唯闲暇时爱玩几把德州扑克,但他从来都低调行事,圈内很少有人知道他这点。不得不说,林丫雀彻底引起了他的好奇心来。

   “好啊。”他倒要看看,眼前女子究竟所求为何。

   林丫雀转头问酒保拿了一副牌来,从手袋里拿了小费递过去,让对方帮忙发牌。此举是为向王阳证明,自己并不沾牌,断绝了出老千的可能。

   王阳看着她这番内行的行径,便知她定是有备而来,越发起了兴致,“看来方小姐还是个中行家,既如此,你应该知道,玩牌定要来点彩头才行。”

   林丫雀当然知道,而且她就是为此而来的,只没想到王阳会主动提出来。

   她故作淡定道,“自然,你想要赌什么?”

   想来,不外乎是些钱财之类的。

   岂料,王阳扫了舞厅一圈,目光落在台上正在跳舞的舞女身上,不由道,“要玩就玩大点,谁输了就去台上跟着跳一曲如何?”

   林丫雀看了眼台上穿着清凉的舞女们,想都不想,“好啊。”

   王阳见她答应的如此之快,想看对方变脸的心思没得逞,不由恶意道,“王某还没说完,我的意思是,边跳边脱。”

   此一言,令周遭偷偷看着这边发展的人们,不免倒吸了口气。

   来此之人,无不起着能巴结王阳的心思而来,本来见许多人都铩羽而归,以为今日又是没戏了,林丫雀的到来,却是掀起了一波高潮。

   有心人自是早就打听到了林丫雀的身份,方家刚找回来的小姐。

   方才王阳这般话,显然带有折辱意味,这对于一个名门闺秀来说,实在难堪。

   谁知,林丫雀面不改色,“可以。”

   在场之人无不侧目,纷纷觉着这方家小姐疯了不成。

   就连王阳面上都闪过一丝惊诧,没想到她为了接近自己,竟能做到如此地步。

   殊不知,对于名门贵女们最重要的脸面,在林丫雀一届下九流眼中,却是一文不值。在吃不饱穿不暖的日子里,她唯一学会的真理是,人别太要脸。

   只要能达到目的,甚么事她都肯做,遑论这一局牌,她未必会输。

   赌约既定,二人也不再言语,只专心等候酒保发牌。

   一些在王阳面上露得上脸的一些人,悄然凑了过来,不过大家都错开了能看到牌面的位子,以免打扰了王阳的兴致。

   德州扑克其实没甚么难度,总共不过52张牌,如今还只有二人。

   既不是在正经赌场,便少了叫注的环节,酒保先行发了两张底牌,继而翻出三张公共牌来。这时,便问道在场二人是否需要弃牌。

   王阳牌玩得好,猜牌都是其次,主要是善于把控人心。在他眼中,古往今来,任何博弈的形式都大同小异,牌局之上也是另一番战场。不过,看着对面人神色紧张的模样,王阳觉着大抵是用不上何等战术了。

   他看了眼手中底牌,只觉今天手气委实不错,底牌便是两张A,公共牌里有一对9,保底便有两个对子。

   他面上噙着笑,“方小姐,如何?”

   林丫雀抿唇,没开口,示意酒保继续发牌。

   等到第四张公共牌出现,是一张A时,王阳这手牌便成了「葫芦」,已是非常大了。

   笑意抵达眼底,“方小姐,这一局,我要赢了。”

   林丫雀心内打鼓,她手中捏着一张9,一张10,且花色不同,没了做大牌的可能,如今只够凑成「三条」。见王阳如此得意之色,显然是胸有成竹。

   就在她思考要不要弃牌时,突然想起红砂里玉婉莺与自己对赌时的一幕——

   彼时,玉婉莺连赢她三局,让她觉得丧气非常。

   玉婉莺问她,“你知我为何总能赢吗?”

   林丫雀没好气地道,“自然是因为你运气好。”

   玉婉莺摇了摇头,“不是我运气好,而是你没摸牌就怯了。你如今面对我都这般胆怯,等到碰见牌场老手王阳,干脆直接认输罢。”

   林丫雀心内不服气,可仔细想来,却又觉得实在是真理。她从未玩过,自然怀有几分忐忑,因此叫牌时犹犹豫豫,畏畏缩缩,便是这般模样,被玉婉莺压得死死的。

   如今,林丫雀抬头看向眼前的男人,眼神逐渐变得坚毅起来,转而对着酒保道,“发牌。”

   她可不是靠胆怯服软走到这一步的,她永远都是那个不服输的林丫雀!

   酒吧顺势发出最后一张公共牌——9。

   林丫雀笑着亮出自己的牌,“四条,王先生,我赢了。”

   她压根不必去看王阳的底牌,便知自己赢定了,因为对面人脸上胜券在握的表情消失了。

   此时此刻,她才明白玉婉莺所说的那句——德州扑克对战的从来不是牌技,而是心理的博弈。是谓何意。

   虽只赢了一局,还是侥幸为之,但林丫雀却彻底卸下了身上的担子。只觉得,世间事仿若无所不能,今日自己一定会获得最后的胜利!

   心情好,她不由接过酒保手中牌,学着当时玉婉莺的手法,切了两下。

   谁知,对面沉默半晌的王阳见状,突然一把拉住她的手,神色严肃地问道,“你这手切牌,是谁教你的?”

   林丫雀楞了片刻,但很快抽回手来,“哪有甚么人教,大家不都这般切牌麽。”

   然而,王阳却并不相信,他收起方才的调笑神色,直勾勾地盯着林丫雀瞧。很快,眼前人,变作了一名戴着黑纱的女人。

   思绪,也回到了三年前的那间小赌场之中——

  

继续阅读:第三十一章 公子银鞍千万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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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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