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一泊沙来一泊去
落落太方2024-01-28 08:193,696

   红砂内,经由一整日的抢修,大抵恢复了往日的秩序。

   此刻,简单盥洗了一番的女囚们,正坐在被大火熏得焦黑的饭堂内,沉默地坐在桌前,食不下咽地吃着将就做出来的晚饭,两个干馍配一碟腌菜。

   有了大火与死人的惊吓,大家再没了往日里的兴致,一个个闷头吃饭,互不交谈。

   这时,脚步声响起,众人下意识抬头朝门口望去,见张娟带着看守们,肃着脸走进来。

   女囚们立即站起身来,齐声打招呼,秩序感已然成了本能。

   张娟示意大家坐下,而后扫视了在场之人一眼,而后缓缓道来。

   “放火一事,已经查明了始作俑者。”

   此言一出,饭堂内更是鸦雀无声,女囚们一个个竖起耳朵,想知道究竟是何人所为。

   张娟沉声,开口,“是0325。”

   滋啦——

   宛如一滴水,落入油锅,饭堂内立时变得劈啪作响。

   “竟是吴丽芳!”

   “奥哟这个十三点,差点害死我们!”

   “跟她什么仇什么怨哟!”

   看守们见女囚们声量越发地大,不由用警棍敲了敲桌子,吼着,“安静!安静!”

   见众人噤了声,张娟复又开口,“此事乃0325对0527的私怨所致,如今0325已经被关入禁闭室,等待最后的裁决。借此,我也奉劝那些存着心思的人,不要生出事端,否则,今日之事便是下场!”

   言毕,她抬脚朝着饭堂外走去,除了四名原本的看守留下外,其余人都随之一同离开。

   待张娟走后,饭堂内便再次炸开了锅一般,议论起这件事来。

   “看这意思,是吴丽芳对玉婉莺怀恨在心,所以放了火?”

   “天杀的死婆娘,是要把我们一窝端了不成!”

   “所以玉婉莺是真的……”

   “唉,人都烧成那样了,怎可能救得活,造孽,真是造孽!”

   ……

   一众人等讨论的热火朝天之际,站于东南角的看守李静,悄然低下头,眼中露出一丝得意。

     

   入夜后,李静交了班,边向同事寒暄道别,边骑着自行车,缓缓朝着内城骑去。骑了一段路后,她警惕地往身后看了看,见没人跟随,这才掉头,朝着远处的城郊而去。

   她沿着土路,一直磕磕绊绊地行进着,四处漆黑一片,夜晚的风争前恐后地往她脖子里钻,冷得她打了个寒颤,忍不住咒骂了几句,但脚下却始终没敢停歇。

   终于,前方出现两束光亮,她惊喜不已,快蹬了几步来到近前,果不其然,这里停着一辆小轿车。

   李静将车子丢至一旁,搓了搓冻僵的手,赔着笑脸上前,“久等了,胡爷。”

   站于车旁之人,正是宋凤仪身边的小厮,胡强。

   胡强低声问道,“事情办妥了?”

   “自是妥当了。我收买了里面一个跟玉婉莺有过节的女囚,让她帮着放的火,将那玉婉莺烧成了一块煤炭,死得不能再死。事后也推了那女囚替我顶了罪,里面的人根本不知此事跟我有关。您大可放心。”

   李静一脸得意地诉说着自己的计划,自是有卖好之意。

   那胡强闻言,点了点头,“很好。”

   说着,他从驾驶座内拿出了一个皮箱,递给了李静。

   李静接过立即打开,见里面放着整整齐齐的钞票,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胡爷放心,我今夜就离开上海,绝不会走漏半点风声,您把心放肚子里头。”

   说罢,她一只手抱着皮箱,另一只手便转身去扶一旁的车子。

   这姿势委实不太好骑车,但她是死死抱着皮箱,不肯让步。

   终于,她跌跌撞撞地骑上车子,准备离去之时,却突然感觉脖颈上一凉。她低下头,发现胸襟上沾染了一整片的红。她难以置信地回头,却见胡强正拎着刀子站于自己身后。

   “你,你……”

   她急忙去捂住脖子,试图止住喉咙上的血,可这根本是徒劳无功,她很快便眩晕起来,跌下车子来。可她不甘心,不愿就这般放弃,她捂着伤口,朝来路跑去,一路不断呼救着,但这荒郊野岭,哪里会有人应声。

   不过几十步,她便一个跟头栽倒,再也没有醒过来。

   胡强走过来,确认她彻底没气了,这才拉开她的身子,将她直到死都没放下的皮箱,拽了出来。

   看着眼前人,胡强冷笑了一声,“如此爱财,也算死得其所。”

     

   宋公馆,听闻胡强的汇报,宋凤仪询问道。

   “人处理干净了?”

   “沉入黄浦江了,就算被渔民打捞上来,也早已泡的不成样,看不出什么来。”

   宋凤仪露出满意之色,“做得不错,下去罢。”

   胡强躬身而出。

   宋凤仪起身,倒了杯酒,走至阳台。

   看着漆黑的夜空,不由露出难得的笑容来,“玉婉莺,让你活了这许多年,已是便宜你了。到了下面,与你那娼妇老娘,好生团聚罢。”

   红酒倾泻而出,自阳台而下,像是下了一场红雨。

    

   清晨,方家小楼。

   二太太黄璇英在丫鬟的搀扶下,从楼上下来,走至饭厅,登时惊讶了一声。

   “老爷,你何时回来的?”

   她径自走到坐于主位的方宏义身前,扯着他上上下下地看,惹得方宏义笑了起来,拉着她的手坐到自己右手边的椅子上,“方才回来,近日可好?头疼的毛病好些了没?”

   闻言,黄璇英面露暖意,姿态越发亲昵,“得亏老爷还记得我这点小毛病,不碍事,药一直喝着,好了不少了。”

   方宏义叹了口气,拍了拍二太太的手,“苦了你了。”

   黄璇英闻言,鼻尖一酸。她这头疾,正是方远死后所得,当初乍闻儿子死讯,她一时接受不了,病倒了,后来病虽好了,却留下了这头疼的毛病。

   她深知,此事也是方宏义不愿提及之事,因此不愿多说,堪堪掩饰了过去,转了话题,“别说我了,您这趟出去可还顺利?”

   多年同床共枕,方宏义自是看出她的体恤之意,心下熨帖,便顺着她的意,挑了些无伤大雅的事情,与她说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跟平常夫妻没甚么两样,倒是一旁的大太太陶婉君,像个局外人似的。但她全程眼观鼻鼻观心,只安安静静地吃着早饭,不插话亦不参与。

   家中三个女人,最得方宏义心意的,便是这二太太。

   说也奇怪,这二太太,既没当家主母的端庄贤淑,又没三太太沈眉那般温柔小意,往日里,惯是跋扈娇纵,有什么都挂在脸上,除却一张脸美了些,实在没旁的长处。便是生有独子之功,如今方远尸骨已凉,但方宏义仍旧对她不同于旁人。

   即便陶婉君这般聪慧之人,也甚是想不通这男女一事。

   当年二人成婚,也不过是父亲之意,她对方宏义,素来只有夫妻间的敬重,从未产生过男女之情。她如何会知晓,男人爱一个女人,从来看得不是她的性情,亦不是她得背景,而单单只是喜欢黄婉英那份单纯。

   三个女人里,方宏义唯有与黄婉英相处时,无需揣摩对方心思,让他可以完全放下心来。青帮头目,需时时悬着心,刻刻算着计,回到家自是想要松那么一口气的。

   便在陶婉君眸色晦暗之际,一道娇柔的高声蓦然出现。

   “老爷,您终于回来了!”

   三太太沈眉站于饭厅门口,眼角含着一丝水光,令方宏义看的心下一软,不由起身去迎对方过来。

   走至近前,却见沈眉身后跟着个年轻女子,不由眯眼,“你便是希鹊?”

   没等林丫雀开口,前方的沈眉用手中帕子擦了擦眼角,像是恍然想起什么似的,转身扯过丫雀到身前,一脸歉意地看向方宏义,“瞧我,光顾着高兴老爷回来,都忘了正经事,老爷你看,苍天有眼,咱们的小鹊儿终于回来了。”

   说到这里,又忍不住湿润了眼眶。

   方宏义自是早就从大太太口中知悉了此事,但此时该做的样子还是要做的,他先是慨叹地看了眼失而复得的女儿,上前轻拍了拍丫雀的肩,“既然回来了,就别见外,有甚么要的,尽管开口便是,爹定然都会尽力满足你。”

   林丫雀不动声色地恭敬点头,“谢谢……爹。”

   而后,她便看着方宏义哄着自己的便宜娘去用早饭了,不由也跟了过去,却是全程低头吃饭,倒不是她怕了这老匹夫看出什么,而是实在憋不住想笑。

   便宜娘一大早就从丫鬟嘴里得知方老爷回来一事,所以才会将自己拉起来迅速打扮一番,下来做这场戏。不得不说,便宜娘能得宠多年不是没有理由的,这副我见犹怜的戏码,哪个男人受得住。

   没多会儿,方宏义的手下进门,低声耳语了几句,他便随之离开了小楼。这之后,便又成了二太太与三太太的戏台子,两人久不久地便要斗一次嘴,如今老爷回来了,更是卯起劲来针锋相对。

   陶婉君一如既往地各给两百大板,而后也起身离了席。

   见戏已唱完,丫雀觉得没劲,也想走,起身之际,刚巧看到放置在一旁的今早的报纸,上面赫然印着硕大的标题——

   「红砂女子监狱大火,疑似女囚身死狱中」

   林丫雀瞳孔紧缩,当即推开椅子,朝着外面飞奔而去。

   动静太大,引得在场之人的侧目,沈眉不满地高声喊道,“这般莽莽撞撞的,是去哪里?”

   但此刻,林丫雀根本懒怠应对这些事情,一心只想快点去验证此事。

    

   红砂,一楼办公室。

   张娟正敛眉办公,突然房门传来巨大动静,而后看到了一脸慌乱地林丫雀。

   身后看守急匆匆跟进来,一脸无奈,“看守长,我没拦住方小姐……”

   张娟冲了看守摆了摆手,看守会意,缓缓退了出去,不忘将门给带上了。

   林丫雀当即冲将过来,将手拍到办公桌上,厉声质问道,“玉婉莺呢?她是不是出事了?”

   张娟一脸淡漠地拿起墨水笔,继续办公,同时道,“我红砂之事,与方小姐无干罢,你自当回去做你的娇小姐便是,其它旁的莫要多问。”

   听了这话,林丫雀越发恼怒,一把将桌上卷轴扯过来,狠狠地掷于桌下,旋即指着张娟鼻子大骂,“你的良心呢!要没玉婉莺,能有你今天麽!你便是这样对她的!”

   说着说着,她鼻子便酸涩起来,声音变得沙哑不已,“外面都说玉婉莺烧死了,到底是与不是,你说实话,不许框我。”

   张娟站起身来,与她对视,“若是真的,你待如何?”

   林丫雀红着眼睛,“自是有怨报怨,有仇报仇!”

   张娟定定看了她半晌,意味不明地嘴角勾了一瞬,而后起身朝外走去,“跟我来罢。”

   避开其它人等,张娟一路带着林丫雀来到禁闭室内。

   林丫雀一脸不忿,“你带我来此处作甚?”

   张娟没回答,而是兀自打开了禁闭室的大门,光线缓缓照进里面,只见一张素白的脸,喑哑着嗓子,看向来人,“你怎得来了?”

   正是本该身死于火海之中的玉婉莺。

  

继续阅读:第三十八章 一重浪灭一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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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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