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丫雀呆愣了一瞬,而后上前一把揽住玉婉莺,上下地看着,面露茫然,“这是怎么一回事?不是说你……”
玉婉莺疑惑地看向她身后眼角带笑的张娟,“你没告诉她实情?”
张娟兀自走了进来,随意地坐到了铺着软被的床榻上,“早告诉怎能看到雀姐这般唱念俱打的姐妹情深戏码呢。”
“好你个张娟!我看你是皮痒了!”
林丫雀这才知道被涮了,气的就要冲张娟而来,玉婉莺自是笑着拦了,“好了好了,也怪不得她,这两日委实是出了许多事情,本想等风头过了再给你去信,哪知你这便赶来了。”
说着,她笑着拍了拍林丫雀的手,“亏你如此念着我。”
林丫雀颇不自在地甩开她,“谁念着你了,不过是怕你真的出事,我也吃不到好果子罢了!”
她急于撇清自己的关切,转移话题,“究竟怎么回事?我看那报纸便知道此事不简单,好端端地哪里会发生火灾,所以立刻打听了一番,得知那烧……的人是你,我实在忍不住,找了个由头便来了。”
当时她得知消息,吓得魂不附体,但还是谨记玉婉莺之前的嘱咐,避开耳目才进得此处。
玉婉莺对于行事越发妥帖的丫雀,甚感满意,赞赏地看了一眼后,说起了正事来,“说起来,我逃出火场,还多亏了张娟。”
……
大火之时,玉婉莺被困于监舍内,意识即将模糊之际,以为自己要命绝于此之时,突然牢笼被人自外踹开,张娟第一时间冲了进来!
“婉莺!婉莺!”
张娟见玉婉莺状态堪忧,急忙将她背至肩头,带她冲了出去。
颠簸之下,玉婉莺悠悠转醒,见张娟要带自己离开,急忙开口,“先、躲起来。”
张娟虽不解其意,但也顺从地改了方向,将她带去了楼下的盥洗室内,此时外面忙作一团,根本无人会进入此处。
她将人放至墙角处,急忙接了水来,喂给玉婉莺,让吸入不少烟尘的她,好过了一些,“你怎么样?”
玉婉莺缓了缓,摇摇头,“无恙。此火燃得蹊跷,我怀疑是冲我而来。”
张娟错愕了一瞬,很快恢复镇定,她知道玉婉莺定是有了应对之法,“我该如何做?”
“咳……”烟雾让玉婉莺本就损伤的声带,越发粗嘎起来,“想要我命的人,定会去我监舍看我死透了没,你立即派人去那附近蹲守,等到知晓是谁后,便将计就计将那人佯装作我,烧死于牢内的假象。而后将我关入禁闭室,对外言明是将犯人关押了起来,如此一来,既对外有了交代,也能暂时安了那幕后之人的心。”
“好,我即刻去办。”张娟点头应下,转身便离去。
……
林丫雀听得当时情况,难掩惊愕,“做下这事的人,是吴丽芳?”
张娟点了点头,“我当时赶去之时,便见她鬼鬼祟祟地扒在婉莺监舍外,其他人都忙着逃命,唯她形迹可疑。于是我便将她擒住,盘问之下得知她被看守李静收买,要杀了婉莺。后来的事,你便都知晓了。”
“所以,那具焦尸,其实是吴丽芳?”
张娟没有否认。
林丫雀叹了口气,问张娟要了根烟,点了起来,“她缘何要这么做?”
张娟看了眼玉婉莺,道出,“该是出于记恨吧。”
“可她……”
林丫雀不懂,吴丽芳在记恨什么,但话到嘴边,又不知从何说起。她最是懂,人狠毒起来,其实是不需要理由的。
她深吸了一口烟,喃喃地道,“好歹跟过我一场,我也曾给她递过东西,只是怕东窗事发,没跟她碰过面,没想到,竟是,竟是……”
玉婉莺只淡淡地道,“与你何干,说到底,不过是财帛动人心。”
是了,怨愤也罢,记恨也罢,最后为的定然是利益。
想到这里,林丫雀也不再过多纠缠,人死灯灭,她心底的那些疑惑与感慨,早就没了答案,不若还是向前看的好,也唯有向前。
“那看守呢?”
张娟回她,“第二日便不见了踪迹,许是跑了。”
林丫雀蹙眉,看着玉婉莺,“究竟是何人想要你的命?”
玉婉莺冷笑,“天底下最想要我命的,只有一人。”
“宋凤仪?”
林丫雀想了想,突然想起前几日的事,“对了,那日赌场里,就是宋凤仪出现后搅了局,才让计划失败。”
玉婉莺想了想,“应是被她看出了什么,查到你的头上,揣测出了你我二人的关系。”
张娟颇为不可思议,“单单一场赌局就能看出这些门道来?她是女娲娘娘转世不成?”
“别小瞧了她,宋家如今的产业决策人,其实是她。”玉婉莺拿起烟来点燃,眯着眼吸了一口,继续道,“更何况,除了她,谁能对我这般赶尽杀绝。”
闻言,林丫雀难免懊恼,“怪我行事太不谨慎,没防备着些。”
玉婉莺摇了摇头,“这种事如何能料到,好在如今也算因祸得福,让她姑且以为我死了,不再从我这里做文章,免除了后患。”
“那接下来怎么办?这女人已经怀疑上了我,恐怕再想接触李自明,难上加难。”林丫雀急的来回踱步。
玉婉莺却是笑了起来。
“你怎还笑得出来!”林丫雀觉得自己像极了皇帝身边的着紧老太监。
倒是张娟看出了个中门道,看着玉婉莺,“你有主意了?”
玉婉莺摁熄了手中烟蒂,对着林丫雀道,“三日后,我会想办法支开宋凤仪,给你接近李自明的时间,但机会只有一次,错过这次,恐怕就再没机会了。”
林丫雀眼前一亮,右手在空中狠狠一抓,“放心,这回肯定把这条鱼给抓住了!”
“行了,时候也不早了,你抓紧回去罢,下次莫在冒冒失失地来了。”张娟见有了章程,便忙不迭地赶人。
林丫雀听得此言,急忙低头看了眼腕上的手表,“奥哟,是得回去了,今早出来的急,等回去还得应付便宜老娘的盘问,我得走了。”
她急急朝外走去,走至门前,又转过头来,“有什么事下次必须及时告诉我,知道伐?”
玉婉莺笑着摆手,“晓得了,去伐。”
林丫雀这才踩着高跟鞋,哒哒哒地走了。
张娟将人送出门去,没多久,又端着餐食回返过来,“光顾着忙她,都没吃上饭,刚好,一起吃一些。”
“堂堂看守长,总往禁闭室跑,像什么话。”
虽是这么说着,婉莺还是起身接过,放置屋内唯一的床上,两人对坐,吃着简单的饭菜。
张娟一脸不以为意,“怕什么,禁闭室如今只有你一人,不然也不会放心将你放进来。”
听得此言,玉婉莺才想起什么来,小声问道,“昨日就想问你,隔壁的阿云呢?”
“被人带走了。”
“什么?”玉婉莺面露惊讶,“不是说她犯下要事,出不去么。”
张娟咽下一口馒头,回她,“不是放出去,就是带走训话,这样的事情,隔一阵就要发生一次。”
“被谁带走的知道吗?”
“不知,每次都是黑车接送,不允许看守们靠的太近,想来是咱们无法参与的大案。”
张娟见玉婉莺蹙着眉,不由撂下筷子,凑过来低声道,“不过,有次我负责押送她上车,不小心听到来接之人开口说了一句话,听着像是,日语。”
玉婉莺眉间一跳,“日本人……”
“我劝你离她远些,她每次被带回来,身上都没一块好皮肉,定是犯下了什么大案。你本就麻烦缠身,还是别再惹一身骚。”
张娟不是第一次劝她了,玉婉莺自是知晓她为了自己好,于是点了点头,没再开口,只是看了眼隔壁,心内惴惴。
日头西斜,黄埔江水倒影成了一片橘色。
宋凤仪远远下了车,让人不必跟着,缓缓朝着江岸走去,那边唯站着一名高大的男子。
她走至近前,对背对自己的男子开口,“你是何人?”
那人悠悠转身,宋凤仪恍然了一瞬,继而冷笑出声,“居然是你。”
男人正是田东临。
宋凤仪甩了甩手中东西,“你将此物送至我家,是何用意?”
那是一张证件,上面赫然印着李静的信息,而上面水渍斑斑,明显是泡过水的。
田东临看着她,冷静地道,“你既已来此,自然知道我什么意思。”
宋凤仪似笑非笑地看了眼他,“我不知。”
“前几日红砂大火,烧死了一人,此事乃是人为,而你,就是幕后黑手!”田东临黝黑的眼眸紧紧盯着宋凤仪,宛如鹰隼看着猎物一般,目眦欲裂。
宋凤仪有恃无恐地回看过去,“是我又如何?”
“你!”田东临一把摸出腰间手枪,对准了宋凤仪的头颅。
宋凤仪不闪不避,看着田东临的眼睛,“别在我这里演痴情种子的戏码,你若真的想替玉婉莺报仇,就不会费这般大周章约我出来,说罢,你要什么?”
她冷笑着看田东临渐渐放下手枪,眼中不屑越发明显。她自是知道此人是玉婉莺的姘头,本没放在眼里,只没想到这人不声不响地,竟得了方宏义的看重。本也以为此番是要替玉婉莺报仇,但如今看来,此人分明是有利要图。
良久,对方终于开了口,“十万,现钞。”
宋凤仪嗤笑,“那贱人生前都不值这么多,你可真敢漫天要价。”
田东临却不松口,“你应是知道,我如今在青帮还算有了些头脸,李家是官家,不好动,但宋家么……呵。”
说着,他转动了一圈手中的枪,抬头盯着宋凤仪,威胁之意十分明显。
宋凤仪冷眼看着他,“我怎知你拿了钱,不会出尔反尔。”
“我也不是真要撕破脸,只刚上位,总要钱财疏通一番,只要宋小姐识趣,以后自有合作的机会。当然,投桃报李,我告知你一消息,前两日附近渔民打捞上得尸体,是我的人发现的,显然宋小姐手底下的人做事不利落,留下不少漏洞,不过,只要钱到位,这件事自然不会走漏半点风声。我想宋小姐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宋凤仪立即便明白了,田东临是在递投名状,暗示以后这类的事情,都可以交由他来处理。
十万大洋,交下青帮的人,不算亏。
更何况,想到玉婉莺死后还要被再利用一回,她心下就越发舒爽了起来。
她应了下来,“好,我答应你。”
“三日。”
宋凤仪蹙眉,“三日太赶,现金不好筹集,七日。”
“成交。”
田东临伸出手来,宋凤仪想了想,还是握了上去。
此时,日落到了尾声,映出最后的残阳,落在互相对视的二人身上,却是再感不到一丝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