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不是有人擅入被她撞见?大堂的所有人面色一紧,全都顾不得衣衫凌乱,伸手摁住剑柄。
“我先去探。”龙吟皂靴一踏,就施展轻功往二楼跃去,不料,她刚翻身上阑干,一支袖箭直冲她眉心射来。
她偏头一避,抬手握住袖箭,这才定睛看清前方的情况。
于牧刚从面前的房间退出,合上房门。这支袖箭正是在门闭上的前一刻飞射而出,原本的目标应是于牧,但于牧矮下身子躲避,袖箭也就擦着他的头顶飞过,险些射中了龙吟。
龙吟瞧向手中的袖箭,见竹制箭尾上雕有一朵五瓣桃花,这是桃夭的标记。因为桃夭不会功夫又善作机关,于是便自制了一把袖箭防身,还颇具少女心思地在每一支箭尾雕上桃花,作为自己的专属标记。
龙吟当即确认桃夭并未遇险,只是被于牧的贸然闯入惊了而已,于是她对楼下众人做了个“无险”的示意手势,然后对于牧问道:“你怎么她了?”
“我是好心送衣服……”于牧委屈道。
“你是存心当色狼!”门内传出桃夭的声音。
片刻,伴随着桃夭的脚步声,房门从里打开,站在门口的桃夭已经换了身装束。原先的袄裙已经褪下,取而代之的是一身与镖师们形制相同的霁蓝圆领袍。但不同的是,这圆领袍没有汗渍尘土,还有淡淡的檀香味,而且极其贴合桃夭的身形,衬得她肩背挺拔腰身玲珑,少了几分娇柔,多了几分爽利,竟显得比先前更美。
这身衣服显然是桃夭私带的,龙吟看到这身衣服,失落在她眼中一闪而过。她先前还担心镖师的个子大,桃夭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衣服,却没想,桃夭早有安排,只是不会与她说而已。
桃夭一出门,就朝龙吟告状:“龙姐姐,他偷看我换衣服!”
于牧急忙举着手里的镖师袍喊冤:“巴心巴肝的到处找她,想给她送衣服,结果成了色狼,窦娥都没我冤!”
“又臭又脏的衣服我啷个可能穿?”桃夭气呼呼道。
“勒帮人的衣服哪儿有干净的?”于牧道。
“我都说了不要,是你自作多情!”
“我又没听到……”
“你耳朵聋还怪我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眼看就要打起来,龙吟出言喝道:“都没正事儿了是吧?”
“我去装机关。”桃夭说着就要走。
“那这套衣服……”于牧急忙叫住她。
“你个人穿噻!”桃夭白了他一眼,转身下了楼。
于牧望着她的背影,又低头看看手里的圆领袍,最后一脸疑惑地望向龙吟:“她天天做机关到两更,还有时间缝衣服?”
“她奶娘做的,把家里多的镖服改了改。”龙吟道。
“她跟你说的?”于牧惊讶道。
“道边苦李,何须事事都由人亲说?”龙吟说道。
“哈?”于牧连字都不识几个,哪里听过“王戎不取道旁李”的典故,更不明白龙吟的意思是让他多留心观察。
见他眼睛里的困惑更多了,龙吟不得不解释道:“她的圆领袍布色发白,比你手上的镖服至少旧个两三年。尺寸虽合身,但是在小臂和小腿处却有补丁。”
“补丁?我啷个没看到?”于牧诧异。
“因为做衣服的人针法极好,需要仔细留意才能看出。”龙吟道,“你再想想,平日里衣服最常磕磨的地方是哪?”
于牧思忖着,低头观察了自己的衣服,当看到手肘和膝盖的破损,顿时恍然大悟,小臂和小腿从来不是磨损最多的地方。
“衣服改小了,袖子和裙子都截短了,倒拐子和剋膝头的补丁也移了位!”参透谜底的于牧很是欣喜。
“嗯,还不算全傻。”龙吟淡淡道,“至于她奶娘家为什么会有旧袍……”
“她奶妈儿子以前是盛远的镖师!”于牧抢答道,“王府死镖的规矩都是他给我们说的。”
龙吟点点头,没有再继续讨论这个问题的意思,低眼往楼下大堂看去。大堂里的镖师们已经尽数被扒掉了圆领袍,只剩贴身底衣。已经换上镖师服的小道士正两人一组,将镖师从大堂抬往后院。
“你光顾着给桃夭找衣服,自己呢?”龙吟问道,“穿手上这套?”
“这套我穿不下!”于牧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没找衣服,急忙往楼下跑。
龙吟无奈叹气,自言自语道:“没一个省心。”
不到半炷香的功夫,满堂的镖师都被抬到了院子北面的伙计厢房里,人挨人人挤人地被捆在了一起,成了一圈硕大的“人桩子”,由两个小道士轮流看守。
接着,小道士们分作两批。一批负责清扫大堂;另一批则装整镖车,把一架又一架形状各异、尺寸各不相同的机关,放进已经腾空的朱漆木箱里。这些机关有的形似弓弩,配有尖利箭锋,有的形似捕猎陷阱,带有锋利锯齿,每一架都是毋庸置疑的杀人利器。
在龙吟的指挥下,所有人训练有序,配合默契,不过半炷香就把大堂恢复成了地板光洁、桌椅整齐的模样,俨然随时能开门迎客。后院的镖车也都恢复了刚进城时的模样,一只只朱漆木箱整齐摞放,由精制麻绳捆绑。所有马车秩序井然地列成一纵,整装待发。
等忙完这一切,龙吟将一只两指长宽的乌木符交给看守镖师的小道士。这木符上没有刻字,通体被雕成上古神兽獬豸的模样。
“等他们醒了,就把这个给林三。”龙吟交待道,“告诉他我只是借用。三日后若回得来,寿礼与镖车如数奉还,他亦不必死。若回不来,他再求死也不迟。”
两个小道士点点头,向龙吟抱拳行礼:“龙女侠保重。”
龙吟也施以回礼,转身走向车队,登上了第一辆马车。坐稳后她扬鞭一策,帅着整支车队出了客栈的后院门。
车轮辚辚,佩剑错错,镖队在熙攘的街道上缓缓行进。转过几条街后,一线金光显现于视野尽头。
那是座金色琉璃瓦的单檐庑殿顶门楼。层云低垂,天光阴翳,为这丹楹藻绘的门楼又增了几重威压。
一见此门楼,龙吟剑眉飞立,凤眸燃起泰山崩于前也绝不退缩的坚定,驾马的手也不禁催急了几分。
车队渐行渐近,门楼牌匾也渐清晰,三个雄劲的金漆大字映入众人眼帘——蜀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