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嘉二十年,六月初三,午正。蜀王寝殿挟持发生时。
王府端礼门的两个侍卫,迎来了一群赶不走又惹不起的客人。
吴既明已经换上了朝服,带着成都府能调动的官兵衙役百余人,来到王府正门。要求卫兵进去通报蜀王,已有贼人通过运送贺礼的镖车,混入了王府。请王府彻查,他带来的官兵衙役,也愿意助大家一臂之力。
听他的这番话,守门的王府卫兵哑然失笑。
且不说蜀王正忙着与王妃挑拣新装,愿不愿意见这个晦气知府。就单论他这说辞,有人趁镖车混入王府,就已是可笑至极。
每年的蜀王生辰,都是护卫等级最森严的时刻。不为别的,只为晚宴要来诸多的达官显贵,以及他们的家眷。为此,增派侍卫已经成了王府寿宴期间的惯例。
更何况,今年又逢王爷继任廿年的大年,邀请名单就已是去年的两倍长。为了伺候这些贵客,宫女、内侍与护卫,自然也是往年生辰的两倍。哪有不轨之人会专门挑侍卫最多的时候犯事?
这样的态度早在吴既明的意料之内,若非他对龙吟有几分了解,贸然一个人跑来告诉自己这些事,他也是断不能信的。
但是,他早上在离开锦城客栈后,当即在衙门组建人手返回,硬闯搜查,结果惊出他一身冷汗。不光搜到了被捆绑的林三和整支镖队,还在库房里搜到了所有林三需押送进府的宝物。龙吟的目标很明显了,她是借着朱漆木箱往王府里带东西。
若只是带人也就罢了,但若带的是火药呢?
这来龙去脉复杂,根本来不及与面前的侍卫说明白,吴既明只好硬闯。
见他来硬的,侍卫双双抽出佩刀,拦住吴既明的去路。
侍卫一亮刃,吴既明身后的官兵衙役们也唰唰亮出兵刃。双方正在僵持,突然,一簇烟花尖啸刺入众人耳膜。
众人抬头一看,只见一线红色烟花从王府中心腾空,啪的一声,红雾弥漫,一团红云悬在王府上空,久久不散。
“这个烟花,咋长得有点儿怪……”左边侍卫嘟囔。
“是信烟!”吴既明打断侍卫道。
“信烟?红色的?”左边侍卫陡然意识到什么,眉头骤紧,“莫非是……”
话音未落,只听叮的一声,一支弩箭射在他与吴既明之间的地面,将青砖刺裂一道缝隙,稳稳地插立其中,入土三分。
吴既明盯着尾羽还在轻颤的弩箭,脊梁一阵冷汗,入砖尚且如此,若是入骨将是怎样的伤?
他回望箭射来的方向,在王府围墙上方,竟出现一排弓弩,粗扫一眼便有三四十挺。每支弩后,都是一个男子,身上穿着红衣金甲的外院侍卫服,头上却未戴头盔,只露出一个头簪荆条的发髻。
吴既明一眼便知,这是先用侍卫服混入王府,在起事后摘下头盔,以发簪发髻作为辨认之用。
他们身份是何?何时伏于围墙内?所图又是何?吴既明脑中一下蹦出无数的疑问,但他还未细想,一波箭雨便瞬息而至。
方才还针锋相对的王府侍卫与府衙官兵,此刻同仇敌忾地将刀剑舞成屏障,抵挡扑面而来的箭镞。
伴随着叮叮咣咣的金属碰撞声,箭镞纷纷落地,官兵侍卫都无一人受伤。
吴既明低头,这才发现这些弩箭看似来势汹汹,其实射来的角度很微妙,他们的目标从来就不是人,而是他们方才所站的地面。
这些人一开始就不想伤他们?吴既明还未理清头绪,只听嘭的一声,身侧的王府大门竟已关上。原来,箭雨只是声东击西的招数,真实目的是为了阻止他们进府。
一群鸦雀从王府内惊起飞出,接着,是一阵如金玉相碰、银瓶乍破的声音隐约渐起,让人一时误以为是鼓乐。
这声如潮水袭岸,越来越近,越来越响,吴既明也听得越来越真切,哪里是什么鼓乐?分明是兵刃铿锵、宫女惊哭!
能造成这么大的动静,绝不是早上区区一队镖车的人能办到的。今日客栈之事只是冰山一角,在此之前,必有伏线千里、瞒天过海的一场大谋。早上,他还是低估龙吟了。
与初时的慌张相比,他此刻更多的是痛心与无奈。
吴既明长叹一口气,抬头向墙头上持弩的人喊话:“龙吟在哪?”
墙头上的人对于吴既明叫出龙吟的名字也并无意外,平静地告知:“请知府移步苏府,去西侧的绸缪亭小坐片刻,自然知道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