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烟升空时,龙吟、白予墨、李润居和桃夭,正挟着蜀王和王妃,走下寝殿正门外的白玉阶。
烟从寝殿北侧升起,众人位于南向正门前,无一瞧见放烟之人,只能看见一团红云悬在碧瓦上,如红莲绽于叶间。这是王府近身卫的特用信烟,只有在遇到没有胜算的强敌时,才会以此作号,呼唤援手。自王府建成百余年间,赤烟从未燃过,此刻升空无异于警钟骤鸣。
陈七郎心下松了口气,有了信烟,王府戒备,他就不再是孤军奋战。
殊不知,借王府信烟作为自己的信号,是龙吟一早布下的计谋。近身侍卫的特用信烟,有红黄两色。黄色表示遇袭,临苑侍卫需即刻赶往增援。红色为遇不可抗之强敌,需调全府侍卫。
何为不可抗?此则万分耐人寻味。近身侍卫乃千里挑一的高手,岂会轻认所遇之敌为不可抗?除非两种情况,一为自己濒死,二为主子已落他人之手。
“不伤性命,拿下王府”是此番行动中龙吟下达的死令,亦是每个参与的侠士都认同的准则。是以侍卫濒死的情况断不可能出现,唯一能燃赤烟的情形,便只有龙吟与白予墨挟持成功。
所以,计划之初龙吟便与所有人商定,若见黄烟,则表战局焦灼,需相邻之人前往增援。若见赤烟,则表万事俱备,即刻起事。
所以,她才让于牧冒充了正在当值的近身卫,目的就是近身卫腰间皮夹配有黄赤两色信烟。临行前,龙吟便叮嘱于牧,两色信烟见机燃放,切不可误了大事。于牧也不负龙吟所托,在方才陈七郎率众侍卫进殿护驾时,他便趁乱藏于柱后,随后见龙吟他们顺利绑架王爷,便以最快的速度穿过寝殿,溜去北面点燃了赤烟。
与此同时,龙吟四人也在陈七郎的注视下,挟持着蜀王和王妃,抵达了寝宫北门门口。
眼看就能顺利出门,一声厉喝骤然从空中传来。
“逆贼休逃!”
众人循声看去,只见东西配殿的屋脊上,各现一列八人群青袍侍卫。各个手执利刃,顺檐而下,借着俯冲之力,以满园宫人为桥,一双双皂靴点踩于宫人头肩之上,一柄柄腰刀狂挽成霹雳电光之形,似群鹫猎食、双山夹击,袭向龙吟等人。
另一边,六柄腰刀从正殿台基直飞而下,精准地被扔进陈七郎及五个侍卫的手里。扔刀的正是先前在殿内,被李润居和桃夭的弩箭伤了右腕臂的两人。重握兵器,陈七郎眼眸立时腾起属于战场的杀气,对所有侍卫大喝下令:“全体猛攻!”
位于中心的龙吟四人,面对排山倒海而来的敌人,面不改色,眉目坚毅,对于这样的局面早有预料。
劫持蜀王,第一要务当是提前摸透安防布局。自然知道寝宫一墙之隔的厢房内,每日都住着三十个当日轮值的近身卫。他们每四个时辰换一次班,每班十人,其余二十人名为歇息,实则亦是随时候命,由当日轮值从五品队长调遣。一旦赤烟升空,这二十人会最先抵达此处。
不仅如此,龙吟和白予墨还将今日在场所有人师从何处,武艺高低,擅长何种刀法等等情资烂熟于心。甚至连交手后,谁会站在何处先出何招,俱是做过详尽推演。
于是,不论这些攻势有多猛烈,在她们二人眼中,却如叶脉纹理般清晰。唯一值得她们费些神思的,便是还余四人躲藏何处?这四个未与其他人一同现身的,乃蜀中暗器高手,遇此等擒刺大事,这四人必躲藏暗处,配合明处的刀阵,适时放镖。
龙吟与白予墨二人原地静立,凝神细听。在内力的催动下,世间万物的声息皆被扩放,蚊虫振翅亦可响如雷鸣。
瞬息之间,百余宫人的呼吸似流水潺潺,千朵刀花的迫近如霹雳电闪。在这其间,还有八声哨音如山林风啸,由远及近直袭她们额、目、耳、颈各处要穴。
“申、酉、亥、子。”龙吟迅速说出四个字,是以日晷上的十二时辰位来指替的方位,表示她观察的西半面,四枚梅花镖飞来的方向。
“丑、卯、巳、午。”白予墨又接续说出四个字,是她警惕的东半面飞镖袭来的位置。
话音一落,龙吟与白予墨同时踏出快步。
二人旋如陀螺,敏如仙鹤,东西南北四方腾挪,背靠背的姿势一刻未散,挟持蜀王和王妃的手更是一丝未松。
一只只梅花镖擦着他们四人的发肤掠过,有的削断了发梢,有的割破了裙摆。若她二人稍有毫厘偏差,必是血溅当场性命堪忧。
在她们旋步躲镖时,李润居和桃夭也双双矮下身子。因他二人不会武,必是跟不上龙吟和白予墨的步子,若想从刀光镖影中夺得一线生机,便只有一法——将水搅浑。
故而龙吟为他俩量身定制的脱身之术,便是蹲身射伤宫人腿脚,再呼喊两声“杀人了”。便能将本就如惊弓之鸟的宫人们,吓得满园乱跑。李润居和桃夭也得以趁乱混入其中,各自就近找好藏身处。
李润居一头钻进了东面的园圃,藏入其中的湖石假山洞里。另一边,桃夭则钻入了西面巴掌大的莲池内,借着芦苇莲叶遁隐行迹。两人将手中箭镞对准侍卫们,与纷乱的宫人一道,扰乱侍卫们袭击龙吟和白予墨的章法。
但他们错估了侍卫们的性情。“不伤性命”只是龙吟他们这方的规训,从来不是王府之人要遵守的准则。
当发现不断放出的暗箭恼人,一时半会又寻不到放箭之人,对于战局中的近身卫来说,最便捷的法子,便是从身边随意抓取乱跑的宫人,替自己挡下飞来的箭镞。
本是为这群侍卫制造的障碍,反倒成了送上手的肉盾。一时间,飞箭或入喉溅血,或入腰穿腹,受伤的宫人无力站起,阻碍了侍卫的行动,便又如抹布般被丢弃一旁。
李润居和桃夭急停放箭,生怕再伤更多的人。原本势均力敌的战局,瞬息间让侍卫们占得了上风。明处的群青袍侍卫,在暗处的梅花镖雨助力下,疾速收拢。雷霆刀光如利齿咬合,欲将中心的龙吟和白予墨撕碾成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