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柒·断头台(上)
灵渲2024-05-06 23:003,222

  龙吟和于牧的初次见面是去年冬天,万岁池发现尸首二十天后。那时官府宣称案子破了,凶手是浆洗街的混混儿,于牧。将于腊月二十八的午正,东校场刑场斩首杀人魔于牧。

  行刑台上,于牧身穿囚服双膝跪地,背上插着写有“斩”字的木牌,被台下围观的上千人指指点点。

  在上断头台之前,于牧的名声并不好。没人知道他是从哪儿来的,就连于牧自己也不清楚。他只知道,从他记事起就无父无母,跟在一群乞儿后面讨饭吃。随着年岁增长,他跟着那帮乞儿学了几样谋生技能,撬锁、翻墙、摸人钱袋子。

  回想起来,他的名声似乎也就是从那时起开始臭了。他从一个人见人怜的“造孽娃儿”,变成了一个人人喊打的“贼娃子”。以致于今日成为万岁池杀人魔,所有人也都觉得似乎有迹可循。

  起初还有人提出疑问,听说万岁池发现的尸首,最早的一具判断是五年前,那时候于牧还不满十二岁,如何杀人?很快便有人驳斥,正因他当年还只是孩子,所以被害之人才没了戒心,被他赠送的吃食所毒杀。

  后来又有人疑问,传说这万岁池杀人魔是千绝峰余孽,应该是个江湖高手吧?于牧是大家看着长大的,哪有半点功夫?随即这个说法也被驳斥,因为这个千绝峰几年前就被灭了,谁也没真的见过余孽。搞不好是于牧为了脱罪,故意毁尸作伪,让人误以为都是江湖人所为。

  这一遭走下来,似乎样样都合情合理,他就这么被一步步推上了断头台。

  断头台上的他,将目光转向了人群中第一排的一个女子,桃夭。他知道她的名字,因为她是锦城最出名的木匠桃师傅的独女,更因为,他能上断头台,皆是因为她。

  人群里的桃夭披麻戴孝,面白如纸,更衬得她的双眼红肿,显然哭了不知多少日。她娇小的身子偎依在身旁同样一袭热孝的男子身上,双眼悲恨地瞪着台上的于牧。

  在她眼里,于牧是她的杀父仇人。

  一切都要从十五天前说起。腊月十三的夜里,她如往常般上床入睡,不料却在迷迷糊糊之际,感到有人在她的被里摩挲,她朦胧睁眼,却见一个蒙面的黑衣男子正压在她身上,欲解开她的衣领扣。

  那一瞬间,她惊恐得汗毛竖立,刚开口尖叫,就被一双粗糙的大手捂住了嘴,被堵上了布团。

  对方力气实在是太大,无论她如何挣扎都无济于事,只能听见自己衣服被撕破的声音。

  黑暗中她热泪滚出,今夜之后她还有何颜面去见青梅竹马的情郎赵诚?明明他们已经私定终生,明明他们已约好了明日私奔,她还想与他生儿育女白头偕老……所有的憧憬都在此刻被击碎,她从此将成为失贞女子,成为父亲的耻辱全城的笑柄,她再配不上她的情郎,不,是连活着都不配。

  思及此,她手指摸向枕下,意欲用赵诚送她的木钗自尽。

  就在她的手指刚摸到木钗时,忽然咣当一声,一方木凳竟从旁砸来,狠狠打在那采花贼身上。

  采花贼似是完全未料到这么快就会有人来打他,惊惶回头发现打他的人竟也是一个蒙面人,惊愕一瞬竟忘了做出反击。等凳子劈头盖脸接连落下,采花贼才如梦惊醒,仓皇下床夺门而逃。

  这英雄救美的后来人并不打算放过他,也紧追出了门,临走前对桃夭撂下一句话:“快喊人来帮忙!”

  桃夭这才听出后来者也是一个男子,昏暗中只看得出他也蒙了面,完全看不清相貌,更无从得知身份。

  自己的闺房竟先后闯入两个男人,这让她羞愤难当恨不得一死了之,但手里的木钗又提醒她,她还没被玷污,她还要与赵诚厮守终生。随即将棉被裹住身躯,惊惶哭喊,求父亲来相救。

  不多时,听见她呼救的父亲也慌忙赶了过来。待看见遍屋狼藉,不消她细说他也明白了原委,咬牙切齿地追了出去,誓要抓住这个采花贼。

  之后,天亮了,她没有等来回家的父亲,只等来了赵诚,她的情郎,亦是父亲的长徒。他为她带来了父亲失踪的消息,三日后,有人在万岁池发现了父亲的尸体。

  那一刻,她的天塌了,从此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要手刃杀父仇人。若不是赵诚一直悉心陪着她,督着她喝水吃饭,恐怕十几天下来,她便能病得下不了床。

  唯一能让她感到庆幸的是,由于父亲的尸身是在万岁池发现,府衙的郑琥大人对此极其重视,纠集了能调派的所有人手彻查此案,很快便查到了染坊街的混混于牧头上。

  这混子着实可恶,不仅承认当日去过她的闺房企图偷窃,竟还自称是那个救了她的后来者,简直一派胡言!救她的人明明是赵诚。因为父亲一直反对他们的婚事,所以就算是来救她,他也不敢以真面目出现在她闺房,只好蒙面赶来。

  若非父亲枉死,赵诚需向官府提供证词,他断不会主动承认此事。他只想当个不留名的过客,只要看着桃夭过得好就够了。这就是赵诚,一个从小守护她,从来都不会邀功的老实人。

  若不是她了解赵诚的脾性,说不定还真会被这贼喊捉贼、油嘴滑舌的小混混骗了。

  也正是于牧这自作聪明的辩白,印证了他那日潜入过桃府,采花不成谋杀桃夭父亲的罪行。随后,官府又在于牧家中搜出数种毒草药,正是制作剧毒“雪上一枝蒿”必不可少的几味药材。

  如此铁证如山,于牧就从一个混混儿采花贼,成了令人闻风丧胆的“万岁池杀人魔”。

  正值年关,被“万岁池杀人魔”搅得人心惶惶的锦城,急需一个能让百姓安心的结果。于是郑琥便将于牧的斩首日安排在了腊月二十八,如此便能在年前给死者家属一个交待,让全城百姓过个好年。

  是以,今日断头台下第一排的围观人,便是桃夭和她的情郎赵诚。一个是桃木匠的女儿,一个是桃木匠的长徒,二人披麻戴孝,等着看于牧这个凶徒人头落地。

  日影当空,午正刚至。

  监斩官郑琥从签筒里抽出亡命牌,扔到于牧眼前。刽子手得令,便摘下了于牧身上的“斩”字牌,双手握紧刀柄,对准于牧的后脖颈高高举起。

  于牧盯着地上刽子手的影子,只觉后背一股凉意,吓得闭紧双眼。

  明晃晃的刀刃斩劈直下,却在触及肌肤的那刻发出一声“铿”鸣,刀被弹了出去。

  台上台下所有人都是一愣,就连于牧自己也是一惊,难道他长了一副铁脖子?

  只有刽子手知道,伴着铿鸣的,还有一股极大的劲力,逼得他不得不连退两步。待他站稳定睛,才发现面前不知何时多了个白衣女子。

  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白予墨,她一手执剑,一手执鞘,孤身一人来劫法场。

  刽子手见对方不过是个女子,抡起大刀就往白予墨肩颈斜劈砍下。

  白予墨气定神闲不躲不避,轻抬剑鞘往那刽子手腹央一推,刽子手便只觉周身痛麻,瘫软跪地。

  变故陡生四周官兵提枪举刀,利刃纵横交织成网,从四面八方去截白予墨。

  白予墨身如迅光剑如闪电,飞速穿梭于刀网之间,台下上千双眼目不转睛,却也只能瞧见一道白影穿人过隙,伴着几声铿锵,彪悍魁壮的官兵便接二连三倒地不起。

  监斩官郑琥坐于高台上,一双浓眉紧拧,见手下不是白予墨的对手,便从桌下抽出雷神鞭,腾身一跃,翻出桌案往她后背砸去。

  三十斤的鞭身加上郑琥蓄的力道,如天外飞石直打白予墨后脊。

  白予墨听得耳后破风声起,脚下错步旋身侧避,雷神鞭擦着她后背落下。

  电光火石间,白予墨的长剑已往郑琥喉间削来。

  郑琥左手翻掌成花打在她晚上,同时,右手的雷神鞭已扭转方向,往她腰间横劈袭来。

  白予墨身法奇佳,如鬼魅般灵巧退三步,堪堪从雷神鞭稍尖擦过,趁其沉鞭力道难收时,复又舞剑成花逼袭郑琥胸口命门,郑琥脚下错步便灵活避开。

  兔起鹘落间,一剑一鞭打得难舍难分。雷神鞭气势刚猛,棍棍直戳白予墨命门。白予墨身法轻功俱佳,总能在雷神鞭打中的前一瞬,退开分毫让郑琥扑了个空。如此过手两三招,郑琥便意识到不对,能如此精准地避开每一招攻击,必非等闲之辈,为何她的长剑似是缺了准头,每每都刺偏半分?

  思及此,郑琥猛然醒悟白予墨的意图,她是在故意拖延时间。

  “女侠好身手!”郑琥喝问道,“何不速战速决,劫走人犯,反倒与郑某纠缠?”

  “急啥子?”白予墨笑靥嫣然道,“人我要救,你勒个昏官我也要教训。”

  白予墨嘴上悠然,手上却迅疾如电,挽出剑花万朵,逼得郑琥横档右截,脚下一直后退,被逼至了台边,若是一步踏下,被踩中的围观者轻则肩骨碎裂重则脑浆崩裂,吓得台下赵诚急揽桃夭后退。

  郑琥亦非庸常之辈,半只脚踏出台边后,将手中铁鞭往台上狠狠一杵,止住退势。行刑台本就是临时搭建的木台,台面受不得千钧之力,是以,郑琥这催力一杵,便将台面戳出个窟窿。铁鞭如柱直立,郑琥双手借力一荡,在空中横扫出弯弧,回旋到台上的同时,双腿亦向白予墨的太阳穴横踢过来。

  

继续阅读:拾捌·断头台(中)

使用键盘快捷键的正确方式

请到手机上继续观看

蜀王府之围

微信扫一扫打开爱奇艺小说APP随时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