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爪破风袭来,龙吟和白予墨一左一右分开躲避。
左边的龙吟一双皂靴在阑干上跃踩,身体借着长鞭的力道在廊间穿飞如鹰。
一个又一个飞爪擦身而过,钉进梁柱入木三寸,形成一道稳固的链索,镖师们正要借此攀上二楼,龙吟却皂靴一登,踩上了链索,长索当桥挥鞭而下,一路杀回了大堂。
右边的白予墨一把长剑挽成挥翅银蝶,将飞来的利爪全数挡开。
一只只飞爪在她的剑下绕了个弯,又如回旋镖般的飞回了镖师。一时间痛哀遍地,半数镖师都被自己射出的飞爪钩中,但全都只扎在肩臂小腿上,无一人伤及要害。
两人同时落地,一剑一鞭攻向林三。林三的雁翎刀舞得刚猛恢弘,利用女子力道逊于男子的特质,步步杀招,紧逼二人。
龙吟和白予墨两人合力,虽能招架住他的刀不被其所伤,却也根本近不了他的身,三人陷入缠斗。
以寡敌众自然是速战速决为上,她们二人没有一招致胜林三,便就是把胜算给了他,只要他拖得足够久,让镖师们有了喘息的机会,待众人一齐上,便能轻松把二人拿下。
林三在心中如是盘算,却发现龙吟在口中一直碎碎念词。还以为她会什么蛊术,细听才发现,她竟只是在数数。
“……六十八、六十九……”龙吟嘴里默默念着,听得林三不明就里。
“七十。”龙吟数到这里突然高声大喝,“就是现在!”
她与白予墨同时停手,望向了后厨的门口。
这是再明显不过的信号,显然后厨里还有一个人,她们在等他。
林三倒吸一口凉气,刚刚打得急,竟一时忘了可能有人藏在厨房,不知这人什么来路,若又来个高手可不好对付。
其余镖师也意识到这潜藏的危险,纷纷从地上站起,紧握雁翎刀盯着厨房入口,等着未知的危险降临。
满堂静等了一息,后厨竟一片死寂,什么动静都没有。
“声东击西!”林三大喝,心中懊恼自己竟会被如此拙劣的伎俩牵去注意,急忙号令手下围攻两人:“把两个婆娘杀了!”
众镖师得令纷纷举起雁翎刀,再度形成一张刀网,以排山倒海之势向龙吟和白予墨劈砍而来。
刀网快速收拢合围,三十只刀尖眨眼就到了距离她们不足一臂的位置。
位于刀尖中心的龙吟和白予墨,却站在原地,盯着厨房门口迟迟未动。
刀尖继续推进,距离她们只有半臂不到。
“哼,怕死鬼果然指望不上。”白予墨冷笑。
龙吟眼底掠过一丝无奈,但这细微的情绪转瞬即逝,接着她便用宣读公文般的语气,淡淡道:“收尾罢。”
话音刚落,刀尖已触及两人的衣袍,却再也刺不进身体——因为龙吟和白予墨已经同时腾跃而起。
三十支刀尖因为收不住势,彼此交错,成了一面银盘,而龙吟和白予墨正立在这银盘之上。
众人怔愣一瞬,剑花鞭花便已到眼前。躲不及的被击飞,躲得及的却也抽不出被卡住的刀,只能弃刀而逃。
一时间三十个人被打得落花流水,就连功夫最好的林三,也只能倚着堂柱才勉强直着身子。
他望着龙吟和白予墨两人横扫众镖师的背影,面如死灰。她们二人出手的力道和速度都是先前交手时的数倍,显然之前都在故意留手,存心玩弄他们。
这趟给王府送的是死镖。货物若出了问题,他们镖局除了钱财赔付,还需镖头以死谢罪。
事已至此,他就算能逃过今日,回去也绝无活着的可能。于是,他心一横,从怀中掏出了一粒黑色毒丸。
毒丸刚至唇边,一声响亮的“咚”就在他身后响起。他的手应声僵住,毒丸滚落地上。
龙吟和白予墨回身一看,只见林三的脸僵木了,瞳孔已无神采,明显失去神智。他的身体轰然倒地,露出了身后之人——一个举着竹杖的十七岁少年,方才那“咚”的一声,正是他猛敲林三后脑发出的。
几乎同时,大堂响起了一阵叮叮当当兵器落地的声音。满堂镖师的雁翎刀也纷纷脱手,所有人都捂着头,痛苦哼唧两下便没了声音。
那击打林三的少年名叫于牧,十六七的年纪,一身焦褐色短打,与码头劳工无异,一望便知是个出身贫苦的孩子。他一脚踢走林三身边的毒丸,欣喜地朝龙吟和白予墨邀功:“要不是我,差点儿就出人命了!”
他话音未落,白予墨的一记飞踹正中他的心窝。
“你还有脸出来!”白予墨收剑入鞘,把长剑当戒尺,对着他就是一通狂殴。
于牧被打得抱头鼠窜,连连求饶:“大师父饶命,饶命啊!”
“老子今天非打死你不可。”他越是求饶,白予墨追打得就越紧。
于牧见她不停手,又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袖手旁观的龙吟:“长师父,你管管她!我要遭她打死了!”
“我何时管得了她?”龙吟语若坚冰。
“你作为一个女侠,不能见死不救!”于牧哀嚎道。
龙吟并未对于牧露出丝毫同情,道:“你比计划晚出来十个弹指,依照堂规,该罚二十棍。”
“她上回儿就打多了,”于牧继续叫苦,“再打真要死人了!”
“上次她多打了六棍,顺延到这次,只需打十四棍即可。”龙吟语气平静,“现在已有六棍。”
话音未落,白予墨咣咣又揍了两棍。
龙吟一边挽收长鞭,一边冷然观赏这教训逆徒的场面,不得不说,此时这一棍又一棍,是她与白予墨从认识之日起,少有的能彼此认同达成一致的事。
为今日这场劫持,她计算了整整一个月。
当镖队一踏上万福桥,她就关上了所有窗户,将二十个无色无味的迷香,均匀悬挂在大堂各个方位。皆是因为她事先对万福桥到客栈的距离、镖队步行速度,以及房屋大小和迷香燃放时速做过精确量算,这才能把林三进入客栈的时间精准到弹指。
再以白予墨作饵诱其动手,便是为了吸引林三注意,让警觉的他忘记观察环境,从而杜绝他发现迷香的可能。此番交手,也会使得镖师们心肺吞吐变大,吸入极多迷香而不自知。
她和白予墨要做的,便只是与镖师缠斗八十个弹指,静待二十个迷香充盈大堂,于镖师体内起效即可。
这是一场省时节力,且定会无伤的稳妥战局,所以她把徒弟于牧的实战练习也算了进来。他刚习武半年,虽技艺不高,却也颇有些天分,勉强能和这些镖师过上几招。故而她将于牧的出场安排在第七十个弹指,这样既能交手,又不会因交战时间过长,让他落入险境。
没想到,她还是低估了这小子的“怕死病”。面对一个有着重重保险、演练数次的必胜局,到了真上场时,他还是躲在厨房出不来。这样的临战表现,让她心生隐忧——后面的行动,他当真能完成吗?
于牧并不知龙吟的疑虑,只顾着满堂逃窜。但他哪逃得过白予墨?剑棍在他身后如影随形,誓要将他打得皮开肉绽。他一面跑一面哀嚎,整个大堂都回响着他的声音。
过了好一会儿,龙吟才终于开口:“十四棍,够了。”
白予墨却根本没有停的意思,腾身一脚飞踹正中于牧的背心。
于牧身体往前趔趄,扑向了他正前方的一扇格门,这门通往后院。
门板被他撞开,他以狗啃泥的方式扑下了台阶。
等他停住了身子,再一抬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双双十方鞋,粗略望去至少有三四十人。他顺着鞋子往上看去,见面前站着一个个身着空青道袍的小道士。
这些小道都与他一般年纪,头簪荆条、腰佩长剑,全都盯向了他的身后。
在他身后,龙吟和白予墨也到了门口,与一院子的小道士相对。道士们虽才十六七岁,但一双双眼里俱是与年纪不符的沉稳凌厉。
他们的目光越过两人,望向了她们身后倒了一地的镖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