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桃夭晕倒,离她最近的几个妇人急忙上前查看,而桃夭面前的赵诚却在趁机连往后退,似要与自己的血淋淋的罪行做切割。
他的一举一动早被台上的龙吟瞧得一清二楚。
见他存心逃逸,龙吟长鞭一展往他腰身绕去,孰料,就在鞭稍将将触及赵诚的一刻,他的身子突地一僵,随即便气绝倒地。
围观者先是一惊,以为他也是承受不住打击晕厥,但仔细一看,却发现他双目圆瞪七窍流血,已经暴毙。登时被吓飞了魂魄,惊叫着四散奔逃。
变故陡生,龙吟即刻四望,欲在人群里找出对赵诚下手之人。但此时,人群已然如山海沸腾,男女老幼你挤我我踩你,晕倒在地的桃夭险些被伤。龙吟也顾不得去细寻凶手,只好先将不省人事的桃夭抱上行刑台,远离混乱人群。
“现在可以放我了罢?”郑琥的声音传来。
他还在台上被白予墨压着脖子,面对台下的乱局,他的脸上并无任何意外,反而是一种计划被破坏的无奈。
“这么大的民变总得有人去平。”郑琥看看龙吟又看看白予墨,“二位若想帮忙,便与我一道,若不想掺和,袖手旁观亦可,但请不要再节外生枝。”
他的话说得再清楚不过,方才龙吟和白予墨的所作所为,于他来说便是最大的节外生枝。
作为掌管一府刑狱多年的地方官,他如何看不出赵诚在案子中所耍的拙劣伎俩?将此案办得如此错漏百出,不是他蠢,而是有意为之。因为从头到尾他关心的从来不是谁杀了桃木匠,而是桃木匠尸身上的“雪上一枝蒿”从何而来。
他前后查验过赵诚的身份和交际圈子,均未发现能获得“雪上一枝蒿”的途径。如此,便只有一种可能,他偶然另遇高人指点,此人要么是杀人魔本人,要么便是杀人魔的同伙帮手。
这位暗处真凶先是故意避人耳目,将“雪上一枝蒿”交给赵诚,让他用在桃木匠身上。随后又一一指点他如何嫁祸于牧,让于牧成为谋害桃木匠的采花贼,最终目的自然是,让尸身上的“雪上一枝蒿”成为指证于牧是“万岁池杀人魔”的铁证。
想通这些,郑琥便顺水推舟做了个局。把于牧的罪名做真做实,将这个被推出的“杀人魔”当众问斩。
对真凶来说,待“万岁池杀人魔”的事情平息后,赵诚便没了用处。这样的弃子自然是不能留于人间,必会择日将其灭口。而郑琥要做的就是以逸待劳、守株待兔,派人紧紧盯着赵诚,等待此人露面即可。
如今,当众问斩杀人魔一事,被龙吟和白予墨的劫法场给破坏,引得对方提前下手,还制造了如此混乱的局面,让郑琥彻底失去了擒拿真凶的机会。
他这番布局谋略,龙吟在这几天的调查中已揣测出七分,如今郑琥的反应,更是佐证了她先前的猜测无误,心中对郑琥的鄙夷又多了三分。
“郑大人的谋略属实精彩。”龙吟淡淡道,“但若以一个无辜之人的性命做代价,你与那凭一己私欲杀人的万岁池杀人魔,又有何区别?”
郑琥本就黢黑的脸,听此一言,更黑了三分。
“你那个计划我听她分析过。”白予墨收剑入鞘,松开了郑琥道,“晃眼儿一看是挺不错,但我觉得凭你们衙门的身手,就算真的堵到了杀人魔也抓不住,到时候这个小叫花就白死了。与其那样,不如现在就不要做缺德事。”
郑琥懒得再跟这两个搅局的女子多言。台下还乱成一锅粥,若不尽快平定,在年前闹出大乱,传到京城,麻烦就更多了。于是他黑目冷瞪二人一眼,便转而去指挥官兵疏散人群。
适才三个人的一番话,虽说得不清不楚,但也足够于牧捋个大概。他这才恍然大悟,自己从头到尾就是郑琥的一枚棋子。难怪先前无论如何叫冤,郑琥连查都懒得查,一路火急火燎地把他办成死犯,还要赶在年前问斩。
这一刻,于牧心头涌上一股委屈,比被推上断头台的委屈更甚万倍。为什么挑中他作这枚棋子?因为他生来就是个没爹没妈的叫花子?
没人知道,叫花子为了活下去有多努力。更没人知道,他从小到大为了不饿死、病死、冻死,付出了多少心血。可是,仅仅当官的一个念头,就能轻易把他视若珍宝的生命夺走,而他连说不的能力都没有。
对,没有能力。不光是因为他出身低像蝼蚁,更因为他没有本事。他如果有这两个女侠的武功,郑琥动手前总得掂量几分吧?哪怕自己还是没斗过郑琥,肯定也能让他掉块肉,绝不可能像捏死个虫子般容易。
出身他选择不了,至少从今天起,他可以选择学门本事。唯有这样,他才能不在被随意磋磨,才能挺直腰杆好好当回人。
他脑中念头百转,当龙吟把枷锁解开时,他噗通一下向她们二人磕了个响头:“请两个姐姐收我为徒!”
“嗯?”龙吟一阵讶异。
“两个?”白予墨嫌恶地瞥了一眼身边的龙吟,很是耻于与她相提并论。
于牧不知道二人有何过节,自顾自地道:“请你们教我保命的本事!”
白予墨白眼一翻,扭头就走:“拜她吧,我不收尿裤子的徒弟。”
这话一出,龙吟才看向于牧的裆部,果然有一片深色湿痕,不用猜也知道,是方才刽子手刀架脖子上时尿的。
于牧也才意识到自己裤裆冰凉一片,脸上一阵尴尬,急忙向龙吟辩白:“龙堂主,你放心,只要刀不架脖子上,我胆子就大得很!”
龙吟自幼听惯了江湖人不畏生死的发誓,也见过伪君子明明惧死却羞于承认的辩解,但像于牧这般坦诚的怕死还是头一次见,不禁被逗笑了。当时的她还不知道,就算她教了他半年的功夫,依然改不掉他尿裆的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