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玉兰心神震动,哑着声音问:“怎么回事?那些孩子……”
“今早发现的。”陆文淮见到她来,脸色更沉了沉,“四个孩子,七个老人,都是昨夜突然呕吐发热,天亮前就……”
他说不下去,重重咳嗽起来。
谢玉兰心如刀绞:“我配的药呢?明明……”
“不是药的问题。”陆文淮摇头,“大夫看过了,是误食了有毒的野菜。但灾民不信,说是我们吊下去的粥里有毒。”
正说着,城下突然爆发出一阵怒吼。只见人群如浪涛般向城门涌来,有人开始用粗木撞击城门,发出沉闷的咚咚声,每一声都像敲在谢玉兰心上。
“放箭!”守城校尉高声下令。
“不可!”谢玉兰厉声喝止,“那是手无寸铁的百姓!”
校尉为难地看向陆文淮。
陆文淮咬牙:“放空箭警示。”
“嗖嗖”破空声响起,十几支羽箭射向人群前方的空地。
灾民们惊叫着后退,撞城门的声音停了下来。
陆文淮趁机登上垛口高处,大声喊道:“乡亲们冷静!孩子们的事我们也很痛心,但绝非官府所为!请给我们时间查明真相!”
回答他的是一块飞来的石头,擦着他的额角划过,顿时鲜血直流。
“陆大人!”谢玉兰惊呼,却被陆文淮抬手制止。
他抹了把脸上的血,继续喊道:“我知道大家又冷又饿!我们马上投放棉被和火炭!朝廷的赈灾粮已经在路上了!再坚持几日!”
说着,他示意士兵将早已准备好的物资从城头放下。
一捆捆粗布棉被、几筐烧红的炭块被绳索缓缓降下。灾民们犹豫了,有人开始上前领取。
谢玉兰紧盯着人群,忽然眯起眼。
在混乱的边缘,有几个精壮汉子非但不领物资,反而在暗中推搡他人,将分到手的棉被故意扯破。
“陆大人,快看那几个……”她低声对陆文淮道,“穿褐色短打的,还有那个光头。”
陆文淮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脸色一变。
他一向敏锐善察,看到这里还有什么不懂的。
“是他们在煽动……”陆文淮眼底发沉,有人在故意扩大灾情。
果然,那几人开始高声叫嚷:“官府假慈悲!这点东西顶什么用!”
“他们城里有吃有喝,让我们在外面等死!”
“冲进去才有活路!”
刚刚平静的人群再次骚动起来。一个抱着婴儿的妇人刚领到炭盆,就被光头汉子一把推翻,炭火撒了一地。
妇人护着孩子哭喊,却无人理会,更多人开始重新向城门涌来。
“不行,这样下去要出大事。”谢玉兰急得指尖发颤,忽然想起什么,转头四顾,”暗卫呢?”
仿佛回应她的呼唤,一道黑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她身侧。
暗卫低声道:“姑娘有何吩咐?”
谢玉兰指向那几个闹事者:“能制住他们吗?不要伤人性命。”
暗卫略一观察:“可用投石封穴。”
“快去!”
暗卫身形一晃,消失在城墙上。
谢玉兰紧张地注视着人群,只见那光头汉子正高举木棍,要砸向一个阻拦他的老者。
突然,他动作一顿,像被定住般僵在原地。
几乎同时,其他几个闹事者也纷纷僵住,有的还保持着张嘴喊叫的姿势,却发不出声音。
灾民们很快发现了异常,惊恐地散开:“他们怎么了?”
“是中邪了吗?”
趁此机会,陆文淮再次高喊:“大家冷静,不要争抢!按秩序领取物资!”
这一次,再无人敢闹事。
灾民们老老实实排起长队,领取棉被和炭火。
谢玉兰长舒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
暗卫如鬼魅般重新出现在她身侧,低声道:“那几人穴道一个时辰后自解,已将他们移至僻静处。”
谢玉兰点头。
等到灾情稳定,几人回到官署,天已经彻底黑了。
“阿姐,有信使来了!”半夏慌慌张张冲进屋子,手里捏着一封沾满泥水的信函。
谢玉兰猛地站起,一把抓过信函。
这段时间,陆文淮派去青河县打探消息的人如同石沉大海,杳无音信。城外的灾民越聚越多,城内粮仓却已见底。
如今终于等到了消息。
当看清信上内容时,她只觉得耳边嗡的一声,眼前天旋地转,向后倒去。
“阿姐!”半夏春桃的惊呼声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陆文淮捡起信纸,上面赫然写着:“钦差大人于青河堤抢险时遭遇决口,至今下落不明。朝廷已派兵搜寻三日无果,现因各地民变频发,搜救官兵已撤回调遣,去镇压……”
……
谢玉兰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榻上,额上覆着冰凉的帕子。
陆文淮坐在床边,脸色凝重如铁。见她睁眼,急忙制止道:“谢姑娘,你……”
“我要去找他。”谢玉兰挣扎着要起身,声音嘶哑无比。
陆文淮也顾不得男女大防,按住她肩膀:“胡闹!你现在连城门都出不去!城外至少聚集了上万灾民,城门一开,后果不堪设想!”
“那就翻墙!走水路!总有办法……”谢玉兰掀开被子,双脚刚沾地就一阵眩晕,不得不扶住床柱。
陆文淮叹了口气:“施大人吉人自有天相。况且朝廷已经搜寻过。”
“所以他们放弃了?”谢玉兰猛地抬头,眼中迸发出骇人的光芒。
陆文淮一时无言。
毕竟大局为重。
谢玉兰感到可笑。
这场灾情真正的罪魁祸首们高坐庙堂,可苦苦试图解救百姓的人,深陷水深火热。
实在可笑。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环佩叮当声。
不用猜也知道,在这官署里,能有如此做派的仅有赵云萝一人。
谢玉兰已经无力和她争论口舌是非,但对方就是冲她来的。
“赵小姐,你有事吗?”谢玉兰因为情绪不佳,口吻难得不好。
“你以为我想找你吗?”赵云萝此刻双眼红肿如桃,显然也是哭过一场,她咬牙道:“我知道你想去找他,但你也不想想,你一个通房丫头,也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