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越下越大,始终没有停歇的意思。
谢玉兰回到官署,望着如注的雨幕出神,心里总有种不祥的预感。
“阿姐,喝口热茶吧。”半夏不知何时来到身边,捧着茶盏。
谢玉兰接过茶,指尖传来的温度让她稍稍回神。她这才发现自己的衣裳已经湿透,寒气侵入骨髓。
“陆大人呢?”
“在厢房休息,大夫刚来看过,估计要修养一阵子。”
谢玉兰不禁沉默半晌。
现在的情况,官署只能靠陆文淮撑着。
这时半夏的肚子突然发出一阵咕噜咕噜的声音。
谢玉兰哑然失笑:“罢了,想这么多也没有用,我看厨房还有些食材,不如煮个锅子给大家暖暖身子?这几日折腾,衙役们都冻得够呛。”
“好耶。”半夏的眼睛顿时亮了,“阿姐煮的锅子最好吃了。”
不多时,官署的后堂支起一口大锅,热腾腾的蒸汽驱散了寒意。
谢玉兰亲自调了酱料,将能找到的食材都下了锅。
香气很快弥漫开来,疲惫不堪的衙役们围坐过来,脸上终于有了些生气。
“谢姑娘好手艺!”一个年轻衙役赞叹道,“这锅子比福满楼的还香!”
谢玉兰微笑:“大家辛苦了,多吃些。”
她盛了一碗热汤,准备亲自送到陆文淮的房中。
陆文淮却出来了,看着热热闹闹的官署,他道:“我记得还有酒,也拿出来,大家一起暖暖身子。”
“陆大人威武!”一群衙役瞬间激动。
连日来的压抑暂时得到了缓解。
谢玉兰将汤碗递给他,“陆大人,您趁热喝。”
“谢姑娘太客气了。”陆文淮接过碗,顺势坐下来,突然道:“谢姑娘,若情况恶化……你还是先离开扬州城,这里太危险了。”
谢玉兰摇头:“我不会走。”
她顿了顿,“三爷将暗卫留给我,是为了保护我的安危,可他现在有难,我不能辜负他。”
陆文淮凝视她片刻,轻叹:“算了,只是希望危机关头,你不要拿自己的性命冒险。”
谢玉兰点点头。
堂外突然传来一阵脚步,一个浑身湿透的少年冲了进来。
“谢姑娘!你没事吧?”
谢玉兰惊讶地抬头:“贺巽,你怎么……”
贺巽此刻浑身湿透,却满脸通红,身上还带着酒气。
“我……我白天喝多了,刚听说城里出事……”贺巽喘着粗气,眼睛发红,还有些不自在,“你怎么不派人告诉我?”
“没关系,已经处理的差不多了。”
谢玉兰神色坦然,看着贺巽湿漉漉的衣物道:“你先进来烤烤火吧,当心着凉。”
她转头又对半夏道:“再去添一副碗筷。”
贺巽忙摆手:“不用不用,我只是……”
他看着谢玉兰的眼神不掩炽热,“有些担心你。”
谢玉兰微微一笑:“多谢贺公子的好意,我没有什么事情,既然你都来了,一起吃饭吧,接下来可能还有事情要麻烦贺公子。”
贺巽闻言,不再推脱。
几人围坐在小桌前,热锅子的蒸汽模糊了彼此的面容。
贺巽狼吞虎咽地吃着,时不时偷瞄谢玉兰一眼。
那视线太过明显,谢玉兰想忽视都没有办法,她开口,打破沉默:“贺公子,快参加秋闱了吧?”
贺巽的筷子一顿:“我……还没准备好……”
谢玉兰沉吟道:“这几日我听沈姨提到过,你是读书的料。如今民生多艰,正需要年轻人为官做实事。”
她声音温柔下来,“其实,你若有了功名,也能帮沈姨分担些。”
这些日子,多亏了沈夫人出手相助,所以灾情也能够得以缓和。
可这些原本都应该是官府做的事情。
可见,这蛀虫祸害了不少人。
贺巽低着头,半晌才闷闷道:“我知道了。等水患过去,我一定好好读书。”
谢玉兰知道贺巽虽然少年心性,不够沉稳,但本就是块璞玉。
若是他能高中为官,也是桩好事。
一旁的陆文淮看着,饶有兴致。
这施闻楼的小通房还真是魅力不凡啊……
接下来,谢玉兰一直忙着水患。
雨,已经下了整整七日,还有越来越大的趋势,城外灾民又冷又病,躁动不安。
这几天已经不敢开城门了,粮食都是士兵从城门上吊放。
灾民频频抗议。
谢玉兰好几日没有合眼,眼底布满血丝。
她的案几上堆着数十包配好的药材,空气中弥漫着苦涩的草药味,指尖因连日分拣药材而泛白起皱,袖口沾满了深褐色的药渍。
半夏和忍冬因为跟着谢玉兰学过些药理,也一直在帮忙。
半夏送完药材回来,脸色看起来很差。
谢玉兰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城外情况如何?”
半夏摇头:“更糟了。今早吊下去的粥桶,有人争抢时打翻了,烫伤了好几个孩子。守城军说...灾民中开始有人发热咳嗽,怕是伤寒。”
谢玉兰的嗓子微微一哽,快步走向药柜:“再加配三十份伤寒药。麻黄、桂枝、杏仁、甘草……熬好后用绳索吊下城去。”
半夏和忍冬点头,连忙抓药称量。
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院外传来,接着门被猛地推开。
贺巽冲进来,脸上是从未有过的惊慌。
“谢姑娘!出事了!城外灾民……死了不少老人孩子!开始闹事了!”
“什么?”谢玉兰闻言顾不得披蓑衣,跟着贺巽去城门。
冰冷的雨水瞬间浸透衣衫,她却感觉不到冷,胸口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
城楼上,气氛凝重得令人窒息。
守城军士手持长弓,箭已上弦。
陆文淮已经到了,披着蓑衣站在垛口处,脸色比纸还白。
谢玉兰顺着他的目光向下看去。
城门外的空地上,十几具小小的尸体整齐排列,盖着破旧的草席。
周围跪满了哭嚎的灾民,更远处,黑压压的人群如潮水般涌动,愤怒的吼声穿透雨幕。
“官府下毒!杀人偿命!”
“开城门!我们要进去!”
“我的儿啊,死得好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