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岩鹏和团队都觉得，这个案件最后的一幕也即将被揭开。
“她是王雪萍的母亲，姜贺与姜盼的外祖母王情女。在1986年山渠县王家村的祖屋失火之后，她在四邻村疯疯癫癫，靠拾荒为生，而后来到了南屏，被当地的公益人士安排住在了靠山村。”
这份资料，刘岩鹏和董建华分别递给了在不同房间审讯的姜辛束和何殷。
还附上了一小段靠山村村长的证词。
“这个王阿婆大概是1998年前后来的我们村子。因为我们村老人比较多，年轻人都出去打工了嘛，一些空置的祖屋也很多。我就帮王阿婆安排了一个住处。还帮她办理了暂住证和贫困人口登记。她除了拾荒为生，偶尔也被我们村子的扶贫办接济一下。王阿婆为人很奇怪，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嘴里也嘀嘀咕咕的，有时候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我们都以为是她出生地的方言。”
“怎么说的？”视频之外，能听见秦优的问询声。
村长想了想，说出了一个词。“幺儿？”
视频到这里就结束了。
姜辛束听到这里的时候，脸色微微变了。
她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就在何殷快要高考的前几天，他在一个雨夜背着自己出门后，发起了烧，而后警察来登门，询问三年前束道媛的死亡原因。何殷的跟警察说当年束道媛死前，在每个同学们的毕业纪念簿上都写了一段话，姜辛束把纪念簿照给了警方，并目送他们出去的时候，何殷却鬼使神差瞥见了那一封她一直瞒着何殷的信。
等到姜辛束在门口送完警察，转身回来的时候，就看见何殷颤抖着手捏着那封信，眼睛里红红的，一滴泪从他的眼眶中滴落，滴在信纸上。
姜辛束养了儿子这么大，他小时候的确是很爱哭的。
一直到姜阳出现后，何殷这个孩子一点点学着姜阳的模样，从内向变得开朗健谈起来。整个人的那种自卑与畏缩的感觉渐渐消失了。等到他继续在三中念了高中，决定走体育生的这条路，运动也让他变得更加阳光与开朗，虽然还是不太爱说话，可小时候那个小哭包的气质，是彻底转变了。
姜辛束起码有三年没见过儿子落泪了。
他经历过中考失利。
经历过跑步时的拉伤。
还经历过被哑铃砸掉指甲盖的钻心之痛。
这些，不过只是皱皱眉就过去的情绪反应。
而直到这封迟到了三年的信出现，姜辛束才知道儿子不是不会落泪，而是他什么都不往心里去。如果有一个东西能直接击穿他的内心，他会痛得更深，伤得更重。
也许束道媛这个女孩子，在儿子心里，不仅仅只是一个同学，一个玩伴，一个可以一起吃钵钵鸡的知己。
可能她还意味着何殷整个青春里的最美好的记忆。
那天，何殷不顾自己发烧，直接就冲出了门。
他是去找姜阳理论，姜辛束知道。
所以她立刻拦住何殷，抱着他的腰，扯住他的腿，几乎是用拖拽的方式，才把他从门口拉回来。
“我去找姜阳聊聊，我把他约到家里来，好不好？你别冲动，你还发着烧。”姜辛束说。
何殷经过昨夜的一通操作，体力已经到了极限。
再加上刚才警察的问询，信件的攻心，还有一通夺门而出的挣扎，他的体力所剩无几，剩下的只有躺在床上默默流泪的无助。
“妈！为什么呀！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何殷已经不想提那个名字。
姜辛束也不懂。
她决定，要问个清楚。
姜阳是姜若望的孩子不假，但他的身上也流着自己的血液。
善与恶的交锋之下，他这么优秀，这么懂事的一个孩子，为什么就不能走正道呢？
姜辛束给姜阳打了个电话。
那时候他已经有了一个不离身的手机，还把号码第一时间告诉了姜辛束。
甚至还帮这个小小的出租屋安装了一台小灵通。除了信号有些差之外，打电话联系别人还是很方便的。
何殷躺在床上，听见姜辛束对着电话那头说了些什么，“晚上见。”他听见了母亲和那个家伙的约定。
下午的时候，何殷身上黏腻腻地出了一身汗。
姜辛束摸了一下他的额头，发现儿子烧已经退却了，她换上衣服决定去出摊。
今天是周五，姜辛束一般会在周五提前一小时，下午三点就出门。
从这个小区走到她摆摊的老地方长明巷，只需要十分钟。
姜辛束在路上又遇见了王阿婆。她的腿已经好得很利索了，就是走起来依旧有些一瘸一拐，她满头花白的头发乱糟糟的，遮住一半的脸孔，被遮住的那一半有一大块被烧过的伤疤。姜辛束往日都会跟这个阿婆笑笑打招呼，阿婆有时候冲着她翻白眼，有时候还会冲着她啐一口痰，姜辛束从不知道阿婆这么大的恶意来自何处，而今她已经全部清楚。
因为她是王雪萍的母亲啊。
是另外一个想要为自己孩子的死而不惜拖着老迈残躯，找到那个害死她女儿的人，伺机复仇的母亲。
那天姜阳并没有去他们的出租屋，而是先去的钵钵鸡小摊，照例要了一份牛肉，一些百叶结，还有他最喜欢的鹌鹑蛋和海带。他不是一个人来的，他带着还没有显怀的温墨霜来的。
“妈，小霜说她最近想吃辣，所以我一放学就带她来你这边了。”姜阳笑嘻嘻的，好像没事人一样。
姜辛束心底咯噔了一下，她很明白姜阳带温墨霜来的目的是什么。
他在把妻子和孩子当做罪恶的挡箭牌。
他希望姜辛束看在她们的份上，不要追究那些已经过去的事情。
也不要在温墨霜的面前，聊关于警察，关于束道媛，关于十二金钗的黑暗史。
姜辛束喉头哽咽，却不得不挤出一个笑容，把摊子上新鲜的、干净的，合适孕妇吃的食物挑选出来，小心翼翼放到了温墨霜的眼前。
温墨霜在吃饭之前，姜阳就跟她说过自己家里条件一般，妈妈是开钵钵鸡小摊子的，希望她不要介怀。
温墨霜一点都不介意，相反，她吃得大快朵颐。
“妈，你的手艺太好了。真好吃啊。我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她由衷地说。
姜辛束的话堵在喉咙里，一句都说不出来。
临了，她只好跟姜阳说：“我漏了点东西在家里，姜阳，你能不能回去帮我拿一下？”
姜阳看了一眼温墨霜，温墨霜也温柔看着他。“妈让你去办点事呢，你去啊。我在这儿等你就是了。”
姜阳不得已，笑着起身。
起身的时候，王阿婆一瘸一拐路过这边，抄起姜阳刚刚喝剩下的饮料瓶，丢进了手里的麻袋中。
姜阳差点被王阿婆绊倒，但他定睛一看，发现是这个被自己设计掉下井盖的阿婆，顿时又有些心虚，没了脾气，直接转身离开了。
王阿婆浑浊的眼眸盯着姜阳的背影，看了许久。
姜辛束只觉得心里乱乱的，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温墨霜还在一旁双手举着盘子，递到她面前：“妈，他们都说酸儿辣女。我这么爱吃辣，一定生的是个女儿。”
姜辛束温柔地接过盘子：“你这么漂亮，生出来的女儿一定跟你一样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