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她还没跑出去几米,手臂就被姜若望拽住。姜辛束其实还有一道防线,她打破气窗的窗户时,拿了两块玻璃,其中一块是戳了一下脖子流了点血。另一块她偷偷藏在衣兜里,此时拿了出来,凶猛又迅速地冲着姜若望刺了过去。
连青妮都能看穿这个男人的伪善,难道念过书自诩比青妮聪明的她,会看不出来吗?
玻璃划破了姜若望厚厚的棉衣外套,直扎入左胸口。
看得出来姜辛束的确是下了狠手。
但由于她本来就被壮汉打了一顿,慌乱中又疏散了力气,加上玻璃滑溜溜的,要施力就必须蓄力。可玻璃碎片的蓄力,需要以自身的痛苦为代价。
攥得紧,才扎得透。
她的指缝间是掌心渗出来的血。
一捧棉花从被隔开的外套中冒了头,瞬间被染成了血色。
姜若望吃痛,脸上的笑容依旧没有褪去,但反手就给了姜辛束一个耳光。
他拧住她那只刚刚脱臼过还不太好施力的手,一把将她拖拽了出去。
青妮在两人身后狼狈挣扎着,呼喊着:“辣子!辣子!”
倒抽气的声音在大厅中此起彼伏,却无人替她们出头。
就连王艳眼底的希冀之色,也逐渐褪去,顺从地站在人群最末尾,认命地低下了头。
门被打开,姜若望一路拖着姜辛束往电梯里去。姜辛束无论是挣扎还是施力,都显得那么无用与渺小。她不指望用言语来游说这个男人放过自己,用最恶毒的话攻击这个没有心的人,恐怕他也不会有什么反应。与其如此,不如省下力气来找机会逃跑。
电梯一层一层下去,姜若望捏着姜辛束的脸,仔仔细细端详这张已经被左右开弓打肿的面孔,啧啧叹息:“辣妹子,你嫁过人了,早就不是黄花大闺女了,还这么守身如玉给谁看?”
姜辛束被他掐着脸,双眸瞪着他,右手继续被他一只手拧着,使不上力气,只能拼命摇晃脑袋,终于摆脱了姜若望的对视,她趁机低头狠狠咬了他的左手虎口,留下两道深深的压印。
姜若望没有再动手,直接把她拎出了电梯。
夜幕深深。
姜若望的车停在了一个花坛之后。
在村子里的时候,很多大姑娘小媳妇都很好奇他这辆小车坐上去会是什么感受。姜辛束也好奇过,但没想到第一次被摔进车里,她马上就被姜若望沉重的身体覆盖,在胳膊痛到无力挣扎的时候,她的长裤被撕扯了下来,双腿蹬在空中,却被他一把抓住脚踝。
姜辛束咬着牙龈说:“姜若望,你丧尽天良,不得好死!”
姜若望欺身上来,在她耳畔恶狠狠地说:“比起死,我更怕穷。”
他的话语和行动,好像一把凿子,在她身上重重凿下屈辱的印记。
异物感吞噬着她的身体和意识,屈辱感更是从心底喷涌而出。
她没有逃过这一场筹谋已久的暴力与凌辱。姜辛束原本以为,随着男人的哆嗦与叹息,屈辱终究会结束。
但没想到的是,一声尖锐的叫声伴随着哭泣的声音自车外传来。
她听到是女童的叫声。还不止一个。此起彼伏的尖叫与哭泣就在车门之外。
车门很快被打开。
姜若望甚至连裤子都没脱,只是迅速拉上了拉链,就变成了一个体面的父亲。
而姜辛束下一秒头发被拽起,整个人又被像麻袋一样丢弃在车外的水泥地面上,王雪萍的辱骂声和拳打脚踢随之而来。
“是你!我就知道你这个贱人想勾引我老公很久了!求他带你来城里打工,你第一天就爬床?啊?你到底要不要脸!”
姜辛束已经不想解释什么了。这个世界,有钱有势的人总是倒打一耙,指鹿为马,最底层的人,甚至动一动嘴解释都是罪。
她只是重新整理好衣服,企图在孩子面前依旧保持着体面与尊严。
那两个小女孩,手牵手,怯生生地在一旁依旧抽泣着。似乎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或者说,这个阴暗的停车场和车内发生的事,根本在她们幼小的认知之外。
她们唯独记住的,就是姜辛束的这个人,这张脸,和王雪萍的那句“勾引我老公”、“不要脸的贱人”。
姜若望把王雪萍和孩子拉走了。
姜辛束又被两个壮汉重新拖进了那扇门里。
青妮看着她的样子,顿时也明白了她的遭遇。两个姑娘又成为了彼此心疼又怜惜的好闺蜜。
她们在洗手间里,互相颤抖着用冷水给对方清洗。
姜辛束的脸肿得不像话,浑身痛苦不堪。
她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带着绝望的心情看向窗外的景致。
这就是来大城市的第一天,这个城市给她的当头一棒。
何俊生老师的言语和现实的经历,拼凑出了完整的城市。它可以接纳你,但你也要付出代价。
姜辛束的脸,在玻璃的倒影下,从水嫩光洁,倏然变成了花白头发的老年模样。她的侧脸以同样的角度注视正在行驶的车窗。窗外的景色与很多年前如出一辙,只是这么多年过去,早已物是人非。
与那扇窗不同的是,在行驶的车里,有灯光,有温暖,有严肃的氛围,还有儿子的陪伴,她还有走出去的希望。
她从回忆里挣扎出来,像一个溺水的人突然凭借自己的力量浮了起来。眉宇间的痛苦被一抹苦笑所取代。这就是她和姜若望过去四十年的纠葛。龙自鸣在前排转过身:“快到医院了,不知道保来那边怎么样了?”
秦保来领着姜由己到精神卫生中心的时候,已经过了探访时间。秦保来出示了自己的证件之后,有个中心负责人领着他们去找值班护士。
姜由己认出她就是平时看护母亲温墨霜的游护士,简单打了个招呼之后,也没说为什么警察要半夜带病人离开一会儿。
游护士指了指已经上床休息的温墨霜:“她最近睡眠还挺好,比你上次来清醒了一点儿。等我哄她起床。”
姜由己心思一动:“我试试行吗?”
游护士点点头。
姜由己靠近母亲,她明显已经不年轻了,闭上眼睛的时候还能看见眼角的一抹细纹,可神态依旧保持着少女的娇憨。
姜由己轻轻在她床沿唱了两句,是那个关于菜园题材的蔬菜瓜果童谣。
温墨霜的睫毛眨了眨,她睁开眼睛看着姜由己。
“咦,由由,你放学了吗?”
眼底清明,她认出了女儿。
姜由己点点头,一把抱住母亲。
“妈,我考上大学了,过几天就开学。”
“呀,由由是大学生了。真好。我们家由由真聪明。录取通知书呢?给我看看!”温墨霜从床上坐了起来,推开怀里的女儿,冲着她伸出手。
“走得太着急,我忘带了。你跟我回家去拿好不好?”姜由己哄着她说。
“好呀好呀。”温墨霜马上开始穿鞋,但好像又发现女儿身边还站在一个人,马上又缩在姜由己身后,只露出两只眼睛看着秦保来。
“他是谁?怎么陪你一起?”
秦保来还没来得及自我介绍,温墨霜又仿佛自己想通了一样:“你谈恋爱的事,暂时不要告诉你爸爸。嘘,他会不高兴。”
姜由己和秦保来都有点尴尬,但谁也不会跟一个精神病人较真。
姜由己给她穿好鞋,哄着她穿上外套,领着她来到车上坐好。
“我们回家吗?”
“嗯,先去一个地方。”姜由己心事重重地说。
车子启动,温墨霜突然像受到了刺激,疯狂拍打车窗:“你骗我,你要把我带回南屏。我不回去,不回去!”
幸好秦保来按下了车门锁,姜由己顾不得警察还在场,只好对温墨霜说:“妈,妈,你先听我说,我爸回来了,他想见你。”
温墨霜的身躯先是一怔,眼珠子机械般转了一圈,又缓缓摇摇头:“你骗我,你跟你爸一起骗我。他根本不是姜阳,他不是!他是强奸犯!放我下去!我不要见他!”
她再次举起了拳头,更疯狂地砸车窗。
玻璃都被她拍得哐哐直响。
秦保来干脆踩足油门,连闯几个红灯,不管不顾朝着医院狂奔。
姜由己把自己当做肉垫,抵靠在车窗前,任由温墨霜不停把拳头砸在她瘦弱的身体上。
“是那个姜阳,是你爱的姜阳,他回来了,他要见你。”
好家伙。这句话里的潜台词太多,秦保来记得龙队这辆车是有行车记录仪的。他心下笃定姜由己这个小姑娘也有问题,但现在不是明说的时候。
再过一个路口,第一人民医院的门诊部就到了。
温墨霜停止了要下车的疯狂举动,她有些泛红的手指抓住女儿,紧张地问:“是他?他回来了?我的头发……头发乱不乱?衣服也不是他喜欢的,你怎么不早说?我这么不体面就来见他了……”
姜由己不知道为什么,难过地一把抱住母亲,哽咽着:“没关系,你变成什么样他都喜欢。只要你出现在他眼前,他就心满意足了。”
第一人民医院门口,三辆车前后脚驶入期间。
秦优用轮椅推来一个老人。
姜由己搀扶着母亲温墨霜下车。
而那辆警车上,姜辛束和戴着手铐的“姜阳”也同时下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