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辛束还没开口,另一边董建国也在追问何殷。
“那南屏市山上的两具尸体姜贺与姜盼,到底是不是姜阳杀的?你在其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是我帮忙运尸的。”何殷再次笃定地抬头,眼底里有种“我豁出去了”的底色。“一人做事一人当,我的确是犯了罪,帮他扛了尸体上山。”
“那是什么时候?是束道媛死了之后?”
“是束道媛死了之后的第三年。我念高三,我哥已经读大二了。我当时已经准备好了念体育,冲击短跑,只要过了国家二级运动员的资格,我就能以体育生的资格去考个预科,读一年再转其他系。所以那阵子,我拼命在练体能。姜阳就在这个时间找到了我。”
“他怎么会让你去运尸的?你高考在即,难道不想想自己的前程?”董建国追问。
何殷叹了口气,“我想过自己的前程,我也想好好读书考试。但我中考的时候,他因故让束道媛跳了楼。高考之前,他又跟我说,当年他因为束道媛案件被警方提取的DNA,是我的血。”
那一天姜阳故意咬了一口何殷的手腕,满嘴带着血去的化验室。
二十多年前的刑侦技法还没有那么完善,被姜阳找到了漏洞。
“所以,一旦他犯罪,他可以谎称他是我,而我是他。我们有那么相似的脸,他可以把我推出去顶罪。”何殷说。
“你经过三年的体能训练,应该会和姜阳长相有所区分了吧?”
“他还有一个想要让我帮忙的理由,我没办法拒绝。”何殷叹了口气。
“说说看?”董建国一步步用比较轻松的语气诱导着。
老实说,何殷和姜辛束都不算太难啃的骨头。他们愿意从头到尾把跟姜阳的关系、姜家两代人的恩怨仔仔细细讲述给警察听,可见他们内心是坦诚的。
这也是董建国愿意用不那么强硬的审讯口吻询问何殷的原因。
他和刘岩鹏分属两个审讯室,都已经从耳麦的中控台得知,姜家的这母子俩,都分别主动承认抛尸是自己做的。那必定有一个人在说谎啊。
“从体格上看,我宁可相信何殷是抛尸的共犯。”一位中控台的警员开口小声评判着。
“姜阳当时背着他爸,把户口本偷了出来,和一个女孩结婚了。那女孩怀了姜阳的孩子。他为了让女孩的母亲放心,还让我妈去陪他演了一出戏——假扮他的妈妈。”
何殷喉咙里发出一阵反讽的笑声。
“可不可笑?他们明明是真母子,却要扮演假母子。而我妈居然也同意了。她说结婚生子是个慎重的事情,她不能让那个女孩不明不白跟着我哥生下一个孩子。她得出现,她甚至还去银行取了八千块崭新的纸币,包在一个厚厚的红包里,当做见面礼给了那女孩。”
“那女孩……就是你现在的妻子,温墨霜?”
何殷停止了笑声,声音又恢复了那种半死不活的深沉。“是。”他有点痛苦地点头。
“抛尸的话,前提是得有尸体。姜阳那时候已经把姜贺、姜盼杀了吗?”董建国问。
何殷摇了摇头:“他至少,提前了一周跟我说,他要我去做这件事。还让我把时间空出来,把借口准备好,还有一些必备的工具。就在他跟我说完这件事的后面几天,我甚至还见过他的两个姐姐,从出租车上下来,就在我家的小摊子上吃了点东西。”
“你是说……他在预谋杀人?”
“我不知道那么多专业名词。我只知道他让我干的不是什么光彩的事。甚至……会让我妈担心。”
“你不知道当时你的行为是犯罪吗?”董建国又问。
何殷眼圈红了,“我能怎么办?他是我妈眼里的好儿子,会念书,考上了大学,还有了个爱他的女人,娶了妻怀了孕,马上他的人生就会肉眼可见的一片大好,但姜贺与姜盼在跟他争家产,甚至对他动过几次手。”
何殷还记得那天是他刚刚升入高三不久,他留在学校里练了好几组短跑,体育老师掐着秒表让他再快点再快点。
“你上半身肌肉练太壮了也不好,阻力过大影响发挥。你看,你这几次的成绩还不如高二下半学期。”体育老师说,“听我的,减点脂。接下来几个月注意饮食,最好牛奶都喝脱脂的。力量训练着重爆发,深蹲、硬拉,卧推什么的停了吧。”
何殷点头的时候,三中守门的一个大叔突然来操场上找他,说门卫有人打电话,说找高三三班的何殷,他有个亲戚出车祸了,让他去市一院的1205号病房探病。
大叔说:“听声音是个小伙子,还让你捎带点有辣味的食物过去。这小伙子,都住院了还不忌口。”
何殷一听就知道应该是姜阳。
他骑着脚踏车回到明灯巷,跟母亲说明了一些状况,姜辛束又拿起了那个保温桶,让他带点吃的过去。
等到何殷气喘吁吁到了指定的地点,天已经黑了,而他也一身臭汗。
单人病房里,姜阳的右手打着夹板,房间里开着足够凉的暖气,正在那边喝一杯冰镇的酸梅汁。
见何殷来了,他还指了指病房里的一个小型冰箱,让何殷自己拿饮料。
“怎么回事?怎么出车祸了?”
再大的仇恨,在对方的生命安全面前,都要往后放。
“把门关上。”姜阳坐直了身体,用下巴指了指病房的门。
外面只有来来往往,面色忧虑的病人及家属。
何殷依言合上了门,把保温桶给他递了过去。
姜阳拧开保温桶,闻了了他喜欢的香辣滋味,这才对何殷说:“有人要杀我。”
刹车片是司机谭师傅每周都会检查两次的。
但刚好今天就是周三,是谭师傅检查两次的那个中间点。
谭师傅系了安全带,被安全气囊救下一条命,但肋骨骨折。
而所幸姜阳坐在后排,因为小时候被两个姐姐恶作剧弄怕了,也一直有系安全带的习惯,所以他只是受了点轻伤,手臂骨折都称不上,也就是肌肉拉伤。但他干脆演了一场戏,打了石膏,绑了绷带,住了医院。
姜若望还在外地,没有及时赶过来。
两个姐姐刚才已经猫哭耗子假慈悲地来了一趟了,似乎想看看他为什么没有死。
何殷打开冰箱门找酸梅汤的手一抖,一罐玻璃罐装的酸梅汤差点从他手里滑落下来。
他听见姜阳说:“这不是第一次了。自从我爸说了家里以后的生意都归我,只会给她们一套房子的嫁妆之后,她们就嫉恨上我了。”
“可是……这么多年了,你们总归有点感情在吧?”他吞吞吐吐地说。
那个被他们害得跌断腿的阿婆,之前一直来小摊子上要瓶子,还对姜辛束骂骂咧咧。在那一次意外住院之后,她好像已经接受了姜辛束的善良,尽管还会路过,但却不再骂骂咧咧了。
所以何殷觉得,人是会被善良所同化的。
除非,那个人骨子里就是恶的。
“什么感情?”姜阳轻飘飘说了一句:“我的生日就是她们母亲的祭日。她们恨我还来不及。她们觉得,是妈害死了王雪萍。”
王雪萍就是姜贺与姜盼的生母。
这也是何殷在和姜阳相处了这么多年,第一次完整知道了他们的家庭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