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戴眼镜的男人看了她一眼，并没有留意她的相貌，而是盯着她的某个部位。
目光是带着审视的，但并不是男女之间的恶意审视，而是挑选商品的审视。
“你生孩子了？你奶水够吗？有健康证吗？”男人一连串的问答。
“刚坐完月子，奶水足够的。健康证……我没有……”姜辛束老老实实地回答，说到健康证的时候声音弱了下去，不过很快她又提高声音：“需要的话，我可以去办理一个。请问是怎么个章程？”
老板娘有些不可置信地从前台站了起来，手里的瓜子也丢在盘子里，上下打量了几眼姜辛束。
姜辛束即便在月子里也不忘锻炼，一心想着逃离。怀孕的时候也在刻意控制体重，身体紧实的线条看起来不像刚生完孩子的母亲，反而依旧留着少女般轻盈的体态。
“你怎么不早说！”她一巴掌拍在姜辛束的肩膀上，是一种压力被释放的松快的轻拍。“这个胡老师，是我一个远房亲戚，就住火车站附近。这附近新建了一个学校嘛，胡老师待毕业班，日夜加班，没时间照顾刚刚坐完月子的老婆孩子。老婆气得回了娘家，直接把孩子丢给了胡老师。你说这事儿闹的。”老板娘操着一口北方的口音，不是江华本地人，说着说着，直接从前台的抽屉里抽出了一张纸。
“这个，拿着，去医院开个体检证明，盖章拿回来给我就行。回头我给你们弄个合同，咱们正式点。”
“七块五做个检查够了吗？我只有这么多钱。”姜辛束拿着那张健康证体检表，拘束地开口。
老板娘一拍脑门：“胡老师，你看，你也把心理价位给人家说说。”
姜辛束看看还有些观望的胡老师，主动自我介绍说：“胡老师您好，我叫姜辛束，川城人，来这里打工的。我和孩子他爸……吵架了我才跑出来的。我想赚点钱买张回川城的火车票。”
“那你不打算长干啊？”胡老师有些顾虑上了。
但胡老师怀里的孩子哇的一声哭了起来，似乎是饿了。
胡老师有点手足无措，姜辛束主动上前把孩子抱在怀里。
孩子很黑很瘦，胳膊小腿都没啥肉鼓出来，哭声也恹恹的。
姜辛束直接被转过身，把衣服扯上去，直接把一侧柔软的乳房塞进了孩子嘴里。
哭声戛然而止，只剩下孩子重重的吮吸声和心满意足表情。
“你怎么……”胡老师似乎还想让姜辛束先去把健康证给办了，见孩子很投入其中的模样，遂止住了脚步。
“哎呀哎呀，孩子不是饿了嘛。老胡你先去学校上课，这儿我帮你盯着，让她上午就把健康证办出来。按照月份给你付薪水，一个月二十块，咋样？”老板娘左右支招。
姜辛束在喂奶的间隙回答：“我没问题。”他们家种一年的辣椒收成也不过就是几百块，还是一家人的收益。一个月有20块，相当于一年贰佰四十块，姜辛束拎得清，这几乎是一笔很大的能支撑起她独立生活的好工作了。
一切就这样看似顺利地进行了下去。
姜辛束有了份工作，照顾孩子，把母爱一点点分给了这个叫胡越的小男孩。她喂奶的时候时不时有一点幻觉，觉得自己喂的还是自己的孩子。只不过这里也有一扇门，却是能随意出入，通往自由。
姜辛束打算先干一个月再说，没想到就在胡老师给她结算工资的那天，她心情雀跃地想出去买点特产带回川城。听说胡老师的媳妇气已经消了大半了，打算回来了。姜辛束这个临时奶妈的工作也即将到头。
她跟胡老师说了自己未来的计划，大家都皆大欢喜。
老板娘建议她去附近的秀水街买件新衣服，自从她来做保姆，每天穿的都是那件出逃当天穿的衣服，虽然每天晚上浆洗得干干净净，第二天再穿，依旧显得有点“不讲卫生”。老板娘好心，给了她一件自己没咋穿过的旧衣做换洗，姜辛束谢过之后，穿在身上像个口袋，但依旧不掩她的容貌。
此刻她便穿着这身布口袋去逛秀水街。她想买身的确良的衬衫，配黑色裤子。城里的打工女性都这么穿，衬衫稍微掐一点点腰，穿着特别精神。还有一些江华市这边的烤鱿鱼、烤鱼干的特产，姜辛束也打算入手一些带回家。
没想到一个有些不可置信的声音在她背后传过来：“太……太？不，辣姐？”
姜辛束的身子猛地一颤。
会这样叫她的，除了包姐就再无旁人。
“你怎么在这里？”包姐非常诧异，四下探看了一点，忙把姜辛束拉到一旁，“我以为你回老家去了。”
姜辛束低头默默不语，她不知道包姐这样亲昵的举动是要做什么，但包姐从头到尾对她不坏，在月子里尽心竭力地伺候她。反倒是自己，曾给包姐惹过不少麻烦。她有些歉疚地笑笑，“路费不够，我想打工攒钱买车票。”
包姐忙从衣兜里掏出了一张十块钱的纸币。包姐一个月的工资是四十，在目前这个城市的生活水平里，算高到离谱了。她想也没想就把钱塞在了姜辛束手上，又看着她身上口袋一样的旧衣服，叹了口气：“你拿着，我……也没办法帮太多了。这些日子的事情，就当一场梦吧，回家重新开始。”
姜辛束没想到包姐如此好心善待自己，坚决不肯收钱，终究因为路过的人太多，看见她们俩推搡来去太难看，才勉为其难拿了。
“包姐，你家不是这个方向吧？怎么会来这里？”姜辛束记得包姐家在江华市的南边。而这里是车站，是北边。
包姐这才欣慰地笑笑，又主动解释说：“哦，姜总搬家了。他觉得一家人始终住在小公寓里上下楼层不太好，所以想让姜贺姜盼姜阳住好一点。他买了个附近的别……别墅，有花园有阁楼，可好看了。”包姐略带兴奋地说：“就是离我家里远了点，姜总说让我就住在别墅里，一个月给我两天假期。”
“那……孩子怎么样？”听她提到姜阳，姜辛束忍不住挂念了起来。
多少次给胡越喂奶的时候，她脑海里总把这孩子的脸脑补成姜阳的模样。
包姐没有立刻接茬，相反则是看了看日头。
“辣姐。”她语气带了点严肃地说：“阳阳有点起湿疹。带了去看大夫，大夫说喂米汤没营养，要姜总买点奶粉喂孩子。现在姜总不在家，俩孩子也去学校了，你要是没事，要不要回去看看孩子？我保证不告诉姜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