婴孩倔强响亮的哭声。
从门外就能听见的哭声响彻这一条僻静的街道。
包姐眉毛抽了抽，歉意地看了一眼身后的姜辛束，急忙掏出钥匙快步冲了进去。
姜辛束站在门口，迟迟没有挪动脚步。
包姐回头看了她一眼，站在廊下劝她：“哎呀，孩子饿了！你就去看他一眼吧。我也是看孩子可怜……”
姜辛束咬了咬牙齿，孩子那抓心挠肝的声音一声比一声凄厉，哭到最后似乎都喘不上气了。胸口的胀痛也在隐隐约约提醒着着她——你的生理需要纾解，你的情感具备使命，你的身份亟待认同。
她在山渠县看着与自己同龄的女性哺育孩子，照顾他们一天天地睁眼，笑闹，翻身，入睡，攀爬，行走……这仿佛是每个女人的天职。她也对自己说，早晚有一天我也要这样。移风易俗，莫过于是。
因此，当有个小婴儿的哭泣声响起，无论他是不是自己的孩子，身为母亲的人，都受不了这个。何况，他还是姜辛束千辛万苦不想要，却又顽强地扒牢她的子宫，让她不得不生产下来的孩子。
她年轻，又经常锻炼，老实说并没有怎么受过苦。好像就咕噜那么一下，孩子就出来了。他是用一个鲜活的生命换来的早产。
姜辛束有时候想起这个孩子，都觉得心情备受复杂。
离开，心有不舍。
留下，心有不甘。
也许只有这样偷偷摸摸地来看看他，才能既满足自己母爱的释放，又能不见到姜若望。
姜辛束想到这里，赶紧上前跟上了包姐，不顾观察这个陌生的环境，甚至一边走一边开始把手伸进自己的布口袋宽大的袖子里去解内衣。
很快，三楼的一个宽敞南向的房间到了。
一个孩子正在对空气里无形的敌人拳打脚踢。他张着嘴大声哭嚎着，大大的眼睛在看到姜辛束的一瞬间止住了哭泣声，反而把手冲着她伸了出去。阳光就这样温柔地透过半透明的遮光窗帘，照射在孩子的身上。他肉嘟嘟的胳膊和小腿像藕节一般粗壮有力，嘴角微微翘起，不带任何俗世的眼神里，清澈地看着来人，嘴角还微微咧开。
他认得她！
姜辛束眼泪都差点要流出来，一把搂住孩子，把乳头塞进了孩子的嘴里。
极快极有力的吮吸，让姜辛束的胸部甚至有些许的疼痛。
孩子饿狠了，吃奶的劲儿不小。他的小手还伸出来，牢牢扒拉住母亲的躯干，仿佛在用一种亲密的举动，想缓解一个月不见的疏离。
包姐在旁边看着两母子的亲密举止，松了口气。“你看，孩子还认得你，他冲着你笑呢。”
姜辛束摸着孩子肉嘟嘟又软又结实的身体，感激地说：“包姐，你把他照顾得很好。”
包姐听到这句话，欣慰地笑笑，“毕竟我看着他一天天在你肚子里长大，就像我自己的娃一样。你走的这一个月，我有时候找了我们村子附近养牛的住户，问他们要新鲜的牛奶挤了给孩子喝。实在没办法才喝奶粉。”
姜辛束一边的乳汁喝完，她又给孩子换了一侧，轻轻拍打着姜阳的背部，怕他吃太快噎着。
包姐在一旁话着家常：“今天是意外，我想着趁孩子睡着，我就出去一小会儿买点东西，谁知道他醒来饿了。也不知道尿没尿。”
她顺势扒拉开姜阳的尿布兜档，摸了一把，还好，干干爽爽的。
阳光也顺势把两个女人笼了进去，她们在那一刻带着笑意，一个奶着孩子，一个哄着孩子，眼睛里都带着温柔与善良。
但很快，这个画面被两声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冲撞。
“啊！贱女人！谁让你来的！”是姜盼的声音。
她和姜贺两个人的学校就在附近，中午她们会回家吃个饭，午休一会儿再回去上学。今天第四节是体育课，姜贺昨天晚上偷看小人书，困得要死，跟老师请假不上体育课，要回家。姜盼虽然跟姐姐不同班，但看见姐姐翘课，对老师说姐姐不舒服，她要陪姐姐回家。
两姐妹就这样在10点45的时候翘掉了最后一节课，手拉着手回家。
她们本以为回家就能看到热腾腾的饭菜，没想到整层楼都不见人。转悠了半天，她们终于在三楼那个死小子的房间里看见了早就应该离开的女人。
那个女人，害死了妈妈的女人。
姜盼首先骂了一嘴，冲了上去，直接用拳头打在了姜辛束的身上。
姜贺则瞪圆了眼睛，倦意全消，冲着姜辛束的小腿就飞起一脚。她人是长得最像王雪萍的，圆圆脸，人也敦实，身高像姜若望，高高壮壮，9岁的个头，几乎到姜辛束的肩头那么高。
包姐“”哎哟”了一声，护住姜辛束怀里的姜盼，试图把姜辛束从战局中拖拽了出去。
姜辛束为了孩子，没有避开两个小女孩的拳打脚踢，她在打斗中头发散了，衣服被扯到露出了一个肩膀，胸衣都被扯了出来，整个人狼狈不堪，还被姜盼趁机在手腕上咬了一口，留下了一圈血印子。
“干什么干什么干什么！”姜若望人还没到，声音已经从楼下传了过来。
也是凑巧，他今天谈完了一笔生意，原本心情大好，想要回来把那身太过正式的西装换掉，没想到却听见三楼爆发出的尖叫声。像是自己的两个女儿和包姐的争执。
姜辛束强忍着疼痛一声不吭，在听见姜若望的声音时，她整个人瞬间发力，从两个女孩的包围圈中突破重围，见孩子被包姐护住，她拉拢衣领，整个人像只受惊的小鹿一样从门口窜了出去。
姜若望还没走到门口，姜辛束已经捂着脸从他身边跑开。
一眼，姜若望就震惊地发现是姜辛束回来了。他定定的愣在当场，他从没想过那个甩头走掉的女人，竟然能再度出现在自己的新家里。
百般复杂的滋味上心头，导致姜若望并没有立刻去阻止姜辛束的逃离。
直到房间里的姜盼和姜贺冲出来跺脚大叫，甚至冲着姜辛束的背影吐口水和跺脚，他才隐隐约约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她没有走！她为了孩子回来了！甚至不惜跟他照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