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辛束第一次这么狼狈地跑了。见姜若望的视线一直盯在姜辛束的背影上，两个孩子故意互相扯掉对方的辫子，装作在这一场主动出击的斗殴里是受害者，舞到姜若望面前哇哇大哭。
包姐手里抱着姜阳，看着两个哭闹着的女娃娃，不知道如何劝慰。
直到姜辛束的身影彻底从这个别墅里消失，姜若望才仿佛回过神来，看着客厅里挂着的亡妻遗像，盯着姜贺与姜盼。
“你们班主任给我打电话告状，说你们今天有人不舒服，提前回家了。我看你们俩好得很嘛，还学会打架了。”
“是她杀了妈妈！是她！都怪她，妈妈才会死。”比起姜贺，姜盼对王雪萍的感情更深，对母亲离世这件事依旧无法接受。那天在窗台上的一晃眼，和母亲对视一秒后，就看见了母亲倒在血泊里的尸体。那个画面的冲击力是核爆级别的，姜盼因此好几个夜里都睡不着觉，要枕着姜贺和王雪萍送她的小兔子玩偶才能入睡。
姜若望并不清楚这些，他的情绪从来都是很内敛，习惯于生意场上的喜怒不形于色。有时候脸上赔着笑，内里恨不能有把刀。有时候装作云淡风轻，内心却有如春华绽放。从商这么多年，他只会为钱和地盘皱一皱眉头。为一个女人大动肝火，不存在。为一个女人的死而忧伤沉醉，不可能。为一个女人的离开而牵肠挂肚……这个答案，姜若望不知道。但他把视线收回来的时候，看见门口的郝勐鲲站在那里，看着自己。
“哥……你要实在舍不得，把她带回来不是什么难事。”
姜贺不可置信地跺了跺脚，这居然是她最喜欢的郝叔叔说出来的话！
“郝叔叔！”
郝勐鲲上前摸了摸两个女孩乱糟糟的头发，甚至蹲下来用手指扒拉着姜盼的头发帮她迅速梳了个还算光洁的马尾，“包姐，你先带阳阳下去吧。姜哥，要不然我带孩子去吃饭吧。包姐太忙，估计午饭也没做。”
姜贺拉着姜盼的手，别扭地看着眼前的两个大人。
姜若望点点头，让女孩们跟着郝勐鲲走了。
“姜总……都怪我。是我的错。”包姐见姜贺姜盼走了，这才抱着姜阳上前轻声说明事情原委：“我本想着出去买点东西，没想到正好遇见了……我看她还在江华，想着也许她惦记着孩子……我没想到两位小祖宗这么快放学回来。”
“她回来，都说了什么？她现在在哪？”姜若望不是没有留意到姜辛束的穿着极为朴素，也许在某个地方打工受苦，他的眉头又皱了一下，胸腔里似乎涌现出了一些从未有过的担忧与关切。
这种情绪太少见了。只有在王雪萍生两个孩子的时候他出现过，为的是知道母子是否平安，或者孩子是男是女。他的这份功利性的怜悯，从不给不予他特殊价值的人。
而面对姜辛束，姜若望感觉到了一种陌生的情愫在牢牢攫取着他的心脏。他好像回到了当年在山渠县考上初中的年纪。那时候他也不过就十来岁，见到一个穿着白衬衫黑裙子的女老师，安安静静地指着黑板上课。每次那位女老师喊他回答问题的时候，他就心脏猛跳，脸孔泛红，什么都回答不出来。后来他才知道，这是情窦初开，喜欢上异性的表现。他沉迷于那个比自己年长又温柔的女老师的一举一动，他故意捣蛋惹对方生气，训斥的结局是有了更进一步的肢体接触。
她捏了自己的耳朵。
姜若望的脸涨得更红了，有血液从头脑里炸开，涌入全身的四肢百骸，最后在他的裤裆处凝聚。他动情了。
这是他第一次为一个女人心动。那是他的语文老师。
恰到好处的鹅蛋脸，不说话的时候是静谧的雕塑。文静中带着一点倔强，坚毅的眼神里又带着疏离。他姜若望这辈子没有再遇见那个语文老师，听说她后来结婚嫁人，调离了他所在的那所中学。
姜辛束就长得和那个老师有点像。是他记忆里那种清冷孤高的美丽。满脸写着不易讨好的味道。就是这一股子拧巴的倔强，越能激发起男人的征服欲。
后来娶王雪萍，也就是自己阿妈说王雪萍好生养，长得也不坏。他们山渠县的姑娘就没有长得坏的。其实姜若望更喜欢同村的姜辛束那个小妮子，小小年纪就有一副好皮囊，只是他结婚的时候，对方还是个十二岁的小女娃，姜若望也只能收住这一点旖旎的思绪，暂时专注在赚钱上。
没想到他回村又遇见了这个姑娘。
听说她已经嫁过一次人了，短短一年时间就成为了寡妇。他为那个男人不值，更在内心深处燃了一把火，他想得到这个女人。在雪地里的演戏那么逼真，他把自己都感动到了，她亲昵地叫自己望哥的样子真甜美啊，真想一把捏碎。
他忍不住在自己的那辆车上要了她。在得知她怀孕之后，他的心跳伴随着狂喜而来。在得知她怀的还是男娃之后，姜若望更是把这股从少年时代就藏起来的心动重新捡回来，安插在他冷酷无情的脑子里。
他被这女人硬控了。满身满心满脑子都是她。
他日日夜夜渴望拥她入怀，她分分秒秒想逃跑。
他本以为这样单方面的强制爱，就是让自己那颗焐热的心在死去一回的最佳良药。可这一次，是她主动回来的！姜若望从没有奢求过她会主动回来看看自己和孩子，而他有一种想要抛弃江华市的一切，带着她和孩子，就他们三个人，回山渠县做个快快乐乐的富贵闲人的想法。
但很快，理智战胜了恋爱脑。
姜若望从少年的纯情里，回归了现实。
王雪萍死亡前夕，他之所以开车去外地，其实就是去的更南边的一个邻省——海东省的南屏市。他结识了一个更有钱更有权利的大老板，对方说“那边的天气更好，人一年四季都穿得很少。嘻嘻哈哈载歌载舞咯，很合适你的生意啦！要是有什么不方便的人来，我们还可以开船去公海，喝酒泡妞赌钱，想想就刺激喔！”
对方一直认为江华市目前的发展不如南屏。加上姜若望有时候需要上下打点的人越来越多。即便之前跟郝勐鲲把上头的关系疏通了，下回又要吃拿卡要。
但如果换一个城市就不一样了。那边据说已经疏通好了，地盘够大，靠山够硬，关键是当地几乎没有类似的娱乐场所，姜若望要是去了，就是龙头大哥。而在江华市，他还只是个小玩咖。
包姐的声音把他从思绪的争斗中拖进现实。
“她没说，我也没问。但我是在火车站后面的那条秀水街遇见她的。姜总，您想让她回来吗？”包姐有些怯怯地问，手里的孩子已经睡着，脸上露出吃饱喝足后满意的微笑。“孩子这么小……”
是啊，孩子还这么小。
他在江华市，就像这个小婴儿一样，四面楚歌，腹背受敌。姜辛束出现的这一刻，他才知道自己是有软肋的。他这么无情，这么暴力，这么满嘴跑火车地把一群群少女都骗来江华，逼着她们为他挣钱，但他的心底，却真心实意爱上了一个女人。
爱她，惧她，却又恨她，恼她。
姜若望下了一个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