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辛束头也不回地走了。
没有一丝眷恋。
她走过姜若望身边的时候，甚至还带起了一阵风。
姜若望抱着姜阳，注意力都在儿子脑壳后面的疙瘩上，又是揉又是吹，还骂了一句门口的大汉：“瞎了吗？不会去叫救护车？”
姜辛束对孩子最后的印象，也只有小胳膊小腿的孩子被自己摔在了地上，哇哇大哭的模样。
她揪着心脏，强撑着几乎崩溃的情绪，终于一步步走出了大厦。
路上遇见了几个黑衣大汉，似乎想要阻止姜辛束。
但很快从他们的对讲机里传来指令，几人都停下了脚步，就这样目送着姜辛束一个人什么都没有带，孤零零离开。
姜辛束的裤边里，缝着她的身份证，一张十块钱的钞票，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了。
她立刻前往火车站，那是她策划过无数的路线，往北走，走大路，几乎不需要拐弯，走一小时就能到。只要买一张去川城的火车票，她就能回家。
只是售票员告诉她，今天的火车票已经卖光了，最近的一班车要两天后才能来。
晚风已至，暑气尚存。姜辛束随便找了个火车站旁边的小旅馆。
“最便宜的住处，多少钱？”
“大通铺，十六人间，两块钱一晚上。”前台是个中年妇女，正在嗑瓜子，看了看她的长相，愣了一下，又马上改口说：“也有八人间，都是女的，两块五。姑娘，火车站人流多，要是不差这五毛钱的话，我建议你睡八人间。”
姜辛束还没答话，马上跟着她进来了好几个男人，一边冲着她身上乱瞟，一边问前台的老板娘有没有住处。
老板娘还是那句话：“十六人间，两块钱一个晚上。”
对方嚷嚷起来：“这么贵！隔壁的只要一块五。”
前台老板娘不慌不忙，“隔壁的条件，没有窗户的咧。我这里还有电风扇，床单保证你们干净。公用浴室，我还提供香皂供你们洗澡。小伙子，出门在外，还是住方便一点。”
对方三个人明显不是为了住宿来的，你推搡我，我推搡你，最后一个人大着胆子看了看姜辛束，又问老板娘：“这个多少钱？”
老板娘立刻吐了嘴里的瓜子皮，瞪起两只眼睛从前台走出来，叉着腰把三个大小伙子赶了出去。
“神经病！你们以为我们店是什么地方？去去去！我们这里是正经做生意的。”
姜辛束见状，从腰带里摸出那一张浸着汗水的十块钱，拍在老板娘面前：“八人间。”
“好咧。姑娘啊，这里人多嘴杂，你注意安全。别乱搭话，别信人家介绍工作，你长得这么好看，留点心眼啊。”老板娘找了她的钱，让她在登记簿上写下名字，给她一个房间号牌和钥匙。
“三楼，三零二。”
姜辛束简单道谢，拿了号码牌，错身而过的时候，她在楼梯的墙壁上看见一张招工广告。
“因奶水不足，急需奶妈一位。重酬。”
她的手肘无意中划过自己的胸脯，一阵胀痛感袭来。
姜辛束默默背下了对方的地址，并没有主动去询问老板娘。
虽然刚才老板娘的三两句话，展现了对自己维护与和善的态度，但为人不能只看外表，她已经遭遇过一次被骗了，更不想那么轻易相信人。
八人间里睡了六个人，下铺都被先来者占满了。姜辛束先去公共洗手间把奶水挤了出来，又找了块手帕简单擦洗了一下。她什么换洗的衣物都没有带出来，还要等两天才能买到回川城的火车票。但她刚才在火车站看了一下回程的票，要十四块五毛钱，姜辛束根本没有那么多钱。所以如何在仅剩的36小时内，赚一点钱，是她首要做的事情。
同寝室的人有个年轻姑娘来例假了，肚子痛得要命，整夜在床上翻滚。下铺有人告诉她，老板娘人挺好，会提供热水。只要有杯子就可以去她那边免费接一点热水喝。姜辛束刚好睡不着，自告奋勇去帮女孩借热水。
等到她下楼的时候，看见老板娘依旧在前台嗑瓜子。大半夜已经凌晨两点了，她还在翻手中一本有点带毛边的故事会，看得嘎嘎直笑。看来，是认识字的，曾经念过书的人。
她看见姜辛束下楼，问：“怎么了？”
姜辛束说明来意，老板娘从前台底下拎出一个热水瓶，大手一挥：“拿上去吧。省得来回跑。都是女人，我知道那痛狠了的滋味。去吧赶紧去。”
姜辛束又道了谢，拿了热水瓶上去给三楼痛经的姑娘。
等到早上七点多钟的时候，走廊里不太隔音的弊端出现了，诸多赶火车的，洗漱的，吵吵嚷嚷的客人，都在一时间络绎不绝地出现。老板娘维持秩序的大嗓门也频繁出现。
姜辛束听见楼下有人在说话。
“阿梅，我托你找的人，你倒是找到没有呀？”一个带着江南口音的男人出现。
“哎呀，胡老师，你是知道的，我这里人来人往，人是多，生完孩子的人都在坐月子，哪会来我这儿住大通铺？是不是？要碰运气的嘛！”老板娘大大咧咧的声音从楼底下传到了三楼走廊。
姜辛束已经起床了，正在三楼的水房里洗脸。她带着水珠的脸都来不及擦干，走到走廊里听他们的对话。
“我儿子都快饿死了。喝奶粉又上火。你帮帮忙再想想办法。”
“好啦好啦我记得了。你看，我广告也贴上了，没缘分也没办法。”老板娘说。
姜辛束咬了咬牙，探头看了一眼楼下。
男人戴着眼镜，斯斯文文的。穿着短袖白衬衫和蓝灰色西裤，看起来像个知识分子。他怀里的确有个看起来跟姜阳差不多大的男婴，但比姜阳要瘦小黢黑一些，围着尿布，穿着短褂子，看起来有些营养不良的模样。
他好像不咋闹腾，迷迷糊糊的在男人怀里安静睡着。
姜辛束有点心软，把脸上的水珠用手抹去，又在一块小镜子前面照了照自己的模样，这才下定决心走下一楼，轻轻问了一句：“你好，你看我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