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靠山村水坡巷。
秦优开着车,和刘岩鹏又去了一次。
还是上一次的村长接待了他们。
“警察同志,你们都来了两回了,这个王阿婆也走了很多年了,现在也不在我们村子里了,不知道还有啥情况你们想知道的?”村长最近在处理南屏山这一带改县为区的搬迁事宜,也是忙得一个头两个大。他见这一波警察源源不断来访,也是有点头疼。
秦优好脾气地笑笑,嘴甜地提问:“祁村长,这不是前面南屏山那个大案牵扯很多嘛,我们也想早点破案。万一你提供了重要线索,还能被通报奖励呢。”
“嗐,难道那个王阿婆和那起埋骨案有关?”祁村长的眼光一下就亮了起来。
刘岩鹏瞪了一下徒弟,埋怨他话多,径直问:“2005年的时候,她是不是在村里救过一个人?”
“救没救过不知道啊,不过那阵子有个小年轻住在她家里,她说是自己的远房外孙。”村长回忆着,“那时候王阿婆每天起早贪黑去山里采草药,说是外孙摔断了胳膊和腿,要在屋子里静养。我这才知道这个阿婆自己懂点中医接骨,还会熬汤药。”
“那,有没有一辆车,报废的,在附近出现过?”秦优又问。
村长摇摇头,“没有。”
刘岩鹏和秦优对视了一眼,分别都从彼此眼里看到了一点线索的断裂。
“你觉得,他们关系咋样?”
“这个嘛,不好说。有时候远远的就能听见那个小年轻在各种辱骂王阿婆,说的话又快又难听。不过也有时候是王阿婆在辱骂小年轻。两个人好像都是一脉相承的暴脾气,吵到最后,小年轻总是说自己欠阿婆一条命,阿婆要是死了他一定给阿婆送终。”
秦优在嘴里喃喃嘀咕:“姜阳是不装了吗?”
村长问:“你说什么?”
“没什么。”秦优忙摇头。
“后来啊,他们倒是相安无事了。小年轻养了足足半年吧,才能勉强拄着拐杖在村子里转悠。后来能走路了,就跟阿婆一起做收废品的生意。大概十年前吧,阿婆去世了,那个小年轻的确拿着一大笔钱给王阿婆在村子里办了一场风风光光的葬礼,还请了村子里的人去吃席。”
“骨灰就放在我们村祠堂的壁龛里。上次你们来的时候也看过了。”村长突然又听清了刚刚秦优嘴里的嘀咕,一拍脑门说:“对,也是那个时候,我才知道那个小年轻叫姜阳。但王阿婆一直跟我们说,她这个远房的外孙叫何实。”
秦优去探查过姜阳那张身份证,是一张遗失了十几年的一代身份证,对方是个曾经在南屏市做生意的,无意中遗漏了身份证之后补办了二代新身份证。而姜阳拿着对方的一代身份证,不开账户不住店很少出行,因此几乎没有被人察觉。他后来用的银行卡也是王阿婆的。尽管王阿婆已经去世,可银行卡还没注销掉。
“王阿婆当时住的房子还在吗?”刘岩鹏又问。
祁村长抓了抓头,表情尴尬。“不在了,不瞒二位,自从这个改县为区的政策发布到我们村里啊,我们村就提前行动起来了。把一些老的,破旧的,没人居住的屋子都先拆了。王阿婆的那间屋子就是这样。现在去看的话,大概只剩下一个墙根了。”
“那也带我们去看看。”刘岩鹏有点不死心。
村长叹了口气,亲自领着两人去村子西边。
那果然是最靠近山崖的一处村落,房子的地基还隐约能看见几处不规则的砖墙砌起来的痕迹。一个捏扁了的矿泉水瓶被孤零零地丢弃在墙根处,瓶盖已经不见踪迹,瓶身里面甚至还有几滴积蓄的雨水混着黄泥的液体。
秦优上前去把矿泉水瓶想捡起来,刘岩鹏摇了摇头说:“应该提炼不出来什么生物检材了,不用了。”
秦优又依言把瓶子放回原位,意外的在土里又发现了一点金属制品。那截东西一半埋在土里,一点点露在外面,只有指甲盖那么大小。要不是秦优细心,压根就发现不了。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巾,小心翼翼把那指甲盖大的金属片抽了出来。
“这是?”
“这应该是一段车身上脱落的残留,带着黑色的油漆。”
检验室里,工作人员得出了结论。
“王阿婆家怎么会有这种东西?”秦优问。
刘岩鹏回答:“别忘了她是做什么的。”
“拾荒?”秦优眼睛亮了亮:“师父,你是说,这老太太把那辆车整个拆下来都卖了?又把车里没死的姜阳救了出来?”
“嗯。应该就是这样了。姜阳活了过来之后,没有着急去找姜辛束和何殷复仇,而是好好在村子里养伤。他知道十二金钗整个被一锅端,姜若望也被捕入狱,他这个身份,隐藏在这里是最好不过的。等到他想要复仇的时候,先是去找到了出狱的姜若望,又找到温峥嵘拿回了一套房子的产权证,卖出之后积攒了路费,这才开始一点点寻找姜辛束和何殷的下落。”
师徒俩在没有当事人的情况下,凭借着所有外围涉案人员的口供与证据,把整个南屏山双尸骸骨案的前因后果,包括姜辛束与姜若望,姜阳与何殷兄弟、与姜盼姜贺姐妹俩的矛盾,一一捋清楚。
这案子,无疑算是告破了。
等到刘岩鹏的书面报告呈给上面的时候,南屏市的公安局局长,在肯定了下属们的所有侦破的疑点难点之后,决定召开一次新闻发布会。毕竟这个案件上了热搜,还引发了当地居民们的恐慌。
姜由己带着妈妈温墨霜和外婆温峥嵘旁听了这次的发布会,她听完眼眶湿润润的,从包里掏了好几张纸巾才把眼泪擦完。在这个案件里,姜辛束的母爱最让人心酸,而姜阳从一个三好学生到一个灰色地带的人物,也让人感叹家庭言传身教的重要性。
姜由己觉得自己太傻了,傻透了,因为一点点青春期的中二病,一点别人不明就里的挑唆,一点何殷和姜辛束瞒着她的秘密,十八年来对家里的亲情淡薄无比,甚至做了姜阳临死前,再次戳痛姜辛束的那根心头刺。
此时此刻,她恨不能扑在姜辛束的怀里,大声道歉。
“听那个小秦警官说,你奶奶可能面临着一起过失杀人案的追诉。还有你爸爸……那个姜盼,当时没有死。”温峥嵘叹了口气。那个“爸爸”,显然指的是何殷无疑了。
“妈妈后来发现姜阳不见了,挺着肚子去找他了是吗?”姜由己问温峥嵘。
“嗯。还跪求我给她了一笔路费。”温峥嵘摸了摸温墨霜的头,有些愧疚地回想起当年的那个画面。
“看来是她是找到了。”不然也不会跟现在的奶奶和爸爸一起生活。
接下来的剧情,姜由己能猜个七八分。
应该就是奶奶和爸爸心有余悸,害怕温墨霜发现真相,无奈之下,爸爸只好改名姜阳,利用温墨霜疯疯癫癫的情绪,假扮姜阳和她生活在一起,甚至还领了结婚证。温墨霜时清醒时糊涂,清醒的时候认出何殷不是姜阳,于是说他强奸。糊涂的时候大半时间都在精神病院疗养,因此这么多年了,大家也没发现端倪。
姜由己明白了这一段曲折的两代人的故事,有点痛恨自己的所作所为,突然间,她想到姜阳临死前对自己说过的一番话。
“我给你留了一样东西,埋在我辈子,最得意,最风光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