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十二金钗开到最近的派出所,不过十五分钟。
晚上九点来钟,根本不算是高峰期,姜阳开着车,一路驶过了好几个红绿灯。
何殷一直在车上盯着他。
没留神,姜阳方向盘一转,居然上了个出城的高速路口。
“我警告你,别耍花样。”
“你坐我旁边,我太紧张了。这不是走错路了嘛。”姜阳扯了扯衣领,用很轻松的口吻解释。
何殷没学过开车,姜辛束是压根对车有心理阴影,他们不会看路标,更不懂单行道双行道和高速出口,即便发现了姜阳不对劲,也没办法,只能耐心等他在下一个路口开回去。
何殷屁股搓火。
他突然意识到这条路有点眼熟。
就在前天晚上……他和白孟实走过这条路。
越来越僻静的高速,“南屏山”几个字频繁出现在前方的指示牌中,变化的只有越来越近的距离数字。
“怎么回事?姜阳!你是不是在骗我和小殷?”姜辛束也发现了不对劲,她怒斥起来。
“妈,我真的没办法……妈……你们原谅我。”姜阳又装作一副委屈和无奈的样子,但脚底下却拼命踩着油门,把时速提到了一百公里以上。
道路的指示牌一闪即逝,车窗外,黢黑的山壁肉眼可见。
何殷将手拉拽着姜阳,企图夺下他的方向盘:“你他妈给我开回去!!!”
车子摇摇晃晃,几次差点跟旁边的大货车擦到。
“你要是想一起死就继续。”姜阳的嘴角浮现着不甘示弱的讥讽笑意,甚至还故意往一旁的大货车旁边挪了挪。
那辆大货车的司机显然不想死,不仅挪开了安全距离,甚至还连着按喇叭,“滴滴”了两声以示警告。
“姜阳!你到底想要做什么?你想拉着我和你弟弟一起去死吗?”姜辛束在后座,第一次展现了一个母亲的严厉。
她的名字,辛束,是辣的意思。所有人都叫她辣姐,但她为了生意,和气生财,整天都是笑眯眯的,只有在招呼客人的时候才会张大嗓门说话。她对何殷严厉,是为了督促他学习。她对失而复得的姜阳温柔,是弥补她十几年来的遗憾。
可她骨子里,依旧是个不畏黑暗,会对恶行反抗的辣性子。
之前是姜若望。
而现在,她丝毫不介意再对他的儿子下手。
哪怕,这个儿子也流淌着她的血液,从她的身体里分离,曾经吸食过她的养分……
哪怕,这个儿子是她找寻了十几年,惦念了十几年,甚至在梦里想到都会落泪的牵挂。
可,母爱并不能掩盖罪恶。
亲情并不能包庇恶魔。
“姜阳,你疯了!你杀了你两个姐姐,现在轮到我和妈妈了吗?”
何殷一只手掐着姜阳的脖子,另一只手扶着他的方向盘,而姜阳也用同样的姿势,在和何殷对抗着。
姜辛束听见何殷的话,终于明白过来他带回来的指甲和半拉袖子是什么了。
她的脸色发白,身体里更是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愤恨在酝酿。
她好像又回到了那天,那栋大厦的天台上。
她看着从视线里冲出来的王雪萍。
她一步步地把王雪萍引诱到那截摇摇欲坠的栏杆旁。
那里在施工,她前几次从房间里爬出来探路的时候已经知晓,甚至还亲手把那截栏杆的螺丝拧松了几颗。
她抱着鱼死网破的心态想着,没有人追过来那就相安无事,如果有人不依不饶,那她就和对方同归于尽。
她怀揣着肚子里的孩子,依旧手脚灵活。
有人说,胎教很重要。
姜辛束浑身冰凉。
想起王雪萍下坠前的空抓,她明明可以伸出手抓住对方的。但是她没有。
她眼睁睁看着王雪萍坠下了楼。
所以,母亲曾经杀过人,孩子有样学样,也步上了她的后尘吗?
姜辛束看着姜阳,捏紧了手里的扳手。
“出口!”此时的何殷大喊一声,用力向右掰了一下方向盘。
他不会开车,却也知道调整方向。
车身顺利驶入高速出口,而前方,正是南屏山的山麓方向。
姜阳依旧踩着油门,把车飚出了超过山路正常行驶的多倍。
弯弯曲曲的夜路上,并没有什么车,即便姜阳车速过快,却也只是在弯道的时候让车上的三人感受到强烈的离心力而已。
可是一弯连着一弯,如果他们再控制不了疯狂的姜阳,他们三个人都要被他这不要命的车速同归于尽。
这也是……姜辛束的胎教吧。
姜辛束一边痛苦地反思着自己,一边举起了手里的扳手,倏然从后座站起来,砸向了姜阳的后脑勺。
“妈?”是何殷的猝不及防。
“妈!”是姜阳的不可置信。
一阵又一阵的痛呼,一汩又一汩的鲜血。
即便眼泪跟着血水一起飞溅,姜辛束也没有住手。
伴随着何殷的震惊和姜阳的晕厥,这辆车冲入山崖,“砰”的一声,何殷下意识闭上眼睛。
姜辛束冷冷看着前排后脑勺血肉模糊的儿子,喘着粗气。
强烈的预感,让她不觉得他们会死在这里。
除了撞击感,想象中坠崖的失重感并未接踵而至,等到何殷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车身被崖边的一棵树拦住。
千韵一发之际,何殷直接一屁股坐在晕厥的姜阳身上,试着踩向了悬空的另外一个踏板。那是刹车键,他赌赢了。
但很快,树被撞得断裂车子摇摇欲坠。
何殷打开车门。
“妈!跳车!”他吼着。
姜辛束在后排跟着何殷一起打开车门。
那是她第二次觉得这是一扇通往“新生”的门。
等到母子俩气喘吁吁从车里艰难挪开,那辆车载着里面几乎没有呼吸的姜阳,一点点,沿着崖边,栽了下去。
没有濒临死亡的呼救。
没有血呼啦滋的尸体现状。
立竿见影的心痛,却在这个时候袭来。
姜辛束看着手里的扳手,浑身颤抖了起来。
何殷一把夺过母亲手里的扳手,远远抛下崖底。
“妈,妈……”他扶住几乎浑身瘫软的母亲,“我们回家。”
姜辛束抖了抖嘴唇,“回、回家。好,我们回家。”
所幸,她还有另外一个儿子。
她看着长大,手把手教育的,好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