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阳再度来到那个逼仄的小房子里的时候，就是第二天。姜辛束不用出摊，何殷也不用上学。何殷看见姜阳，简单打了一声招呼，以前的那种热络肉眼可见一去不复返了。
姜辛束也放下了手里的活计，她正在给各种食材穿着竹签，手指灵活地 动作着，直到看见了姜阳的出现，不留神被竹签扎了一下手指。
她转身假装去寻找创口贴，背对着姜阳问了一句：“你怎么来了？”
“辣姐，小殷，你们今天有空吗？我想带你们去一个地方。”姜阳的语气很诚恳，甚至用眼神和何殷对视了一下。
何殷想起姜阳这个语气和眼神，应该是上次带自己去看房子的时候。何殷想，哥哥应该是想把房子的事情跟妈妈说了。
姜辛束擦干净手，看着姜阳，她的目光带着一些审视，一些看不透和一些迷惘。
何殷从没有看过妈妈这样的眼神。
好像在看一个摔碎的元青花。
他最近学历史，老师为了让他们了解一些古代的历史知识，组织大家去了一趟海东市的博物馆。有一个元朝的青花瓷瓶，找到的时候就已经被摔碎了。老师说是考古人员不灰心，用泥土里的残片，一片一片拼接出来的。那时候老师和讲解员的眼神，就和妈吗的一样。
好像一个价值连城的珍宝，被损毁，又拼凑起来，给人一种残缺过后的审美。
“去，去哪里？”见母亲良久不说话，何殷和哥哥一问一答起来。
“你不是要中考了吗？我想送你一个有利于学习的礼物。想让辣姐一起去看看。”姜阳说。
是了，就是那个。
何殷用试探性的眼光看了一眼姜辛束，姜辛束本不想去，听到是“有利于学习”的，想了想，也点了点头。
姜阳喜笑颜开。
只是去的不再是何殷上次看的那套房子，而是一套更小一些，只有一间独立卧室的一居室。客厅稍稍大一些，相同点是都是十五年到二十年左右的房龄，有独立厨房和卫生间，这间不在三楼，在一楼，楼下有个几乎和房间一样大的储藏室。
“这套房子就在一中和三中的中点，不管之后小殷考到哪里读书，上学的时候都会很方便。而且客厅和卧室都有空调，虽然是旧了点，但好在学习的时候可以心无旁骛了。”姜阳一一解释着。
姜辛束其实也有点心动。
谁不想给孩子一个好的学习环境？碍于经济实力有限，她只能和儿子蜗居在那个十平米的小房子里。但孩子渐渐大了，也有了自己的隐私，加上他今年中考，还有两个月的突击时间，客观来说真的需要一个这样稍稍宽敞一些的房子。
“你怎么突然带我们看起了房子？”姜辛束问。
“这套房子是我一个叔叔的，他的孩子考上了加拿大的一所大学，所以举家要移民过去了。他想委托我帮他把这套出租出去。但房子比较老，租给一家人，人家都嫌弃太小了。我想了想，可能小殷和您更合适。”姜阳说得落落大方。
何殷心中咯噔一下，这个理由，上次姜阳就想好了是这个理由。
只听姜阳还说：“我想着这套房子出过一个留学生，没准还有文昌君保佑，让小殷能考上好高中，好大学。”
这句话直接命中了姜辛束的死穴。
她尽管心中充满着对姜阳的失望，却又因为他的这一举动而燃起了一点点的希望。
“这套房子，出租下来要多少钱？这个地段，不便宜吧？”
“三百一个月，按照年付的话，三千一年。”姜阳说。
何殷看向姜阳。他记得姜阳说等满16岁就能拿到身份证，可以开银行账户，可以拥有自己的小金库。离姜阳16岁还有四个月的时间，他哪里来的这些钱运作和打点？
姜阳看着姜辛束，似乎在等她拿主意。
姜辛束又把屋子里里外外看了一遍，还拿了储藏室的钥匙去转悠了一圈。说是储藏室，其实就是因为海东市临海，很多房子太过潮湿，一楼基本上不住人的。房地产开发商会用一个1.5米高的地基做空，来架高楼层，所谓的一楼其实是二楼。而做空的半层楼，用来补贴给每户人家做独立的储藏室。有些储藏室面积比较大，甚至可以拿来做车库，或者临街出租成小卖部。
而姜辛束的这个储藏室，就是面积大到甚至可以做个小店面的。
只要把灯牌亮一下放在一楼，这些居民里口耳相传，没准还真能成事。
这三百块的租金看似在普通水准，但实际上还负责了一个店铺的租金。姜辛束不心动是假的。
“我考虑一下。”姜辛束下定决心说。
姜阳用力点头，又露出了他那副看起来格外讨人喜欢，“好学生好孩子”式的笑容。
姜辛束看见他的笑容，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更堵得慌了。
她以为孩子都是天真的，纯善的，没想到姜阳的伪装，白天和黑夜完全两样。
到底是什么样的教育，才能让他一边变成品学兼优的学霸，一边把那些未成年的女孩推入深渊？
周一的时候，何殷上学，听见同学们开始窃窃私语。
“你们知道吗？束道媛自杀，是因为她怀孕了？”
“什么？怀孕？”同学们发出惊呼。
“我舅舅就是刑警大队的，他周六来我们学校把束道媛的尸体拖走了。还问我认不认识这个同学，问我她平时都跟什么人来往呢。”一个女同学用夸张的声音说着，顿时一群同学围拢上去。
“看不出来啊。她平时看着蛮文静蛮老实的。”有个男生用怪模怪样的语气说。
“哎，何殷，你不是平时跟她玩得比较好吗？你知道不知道？”有人点了何殷的名字。
何殷黑着一张脸，什么话都不说。
其他同学看着他这样子，都不敢说什么。
毕竟何殷的学习成绩在班里数一数二，大家都会给好学生一点情面。
但那个男生却流里流气说出了推论：“你这个样子，那孩子不会是你的吧？”
这句话竟然引发了哄堂大笑。
何殷的手捏紧，手掌在桌子下面成拳又松开，他很想站起来，一拳挥在那个男生的脸上。但他想起了之前去一中殴打姜阳的前车之鉴，死死咬住下唇忍住了。
男孩见何殷没有任何的反应，也觉得无趣，于是跟其他同学继续窃窃私语了。
班级里，原本同情与可怜束道媛的声音，渐渐被这样桃色和不检点的后续评价。何殷一边背着英语单词，但单词永远进入不了脑子。他后悔给姜阳那巴掌打轻了。
所以，孩子到底是谁的？束道媛是因为这件事才跳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