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殷对这样的生活开始习惯起来。
他的思维本来就偏理性,在姜阳耐心的指引下,何殷用一次一次的月考、期中考,成功打脸了隔壁班的房宇和看不起他的老师,从十九名一直稳步朝着前十、前三进发。
姜辛束对何殷的进步非常高兴,同时更笃定了自己要在南屏市定居,要攒钱找个铺面的想法。
她把这件事主动跟姜阳说了。
当然是以一种闲聊天的语气。
“要是辣姐以后不在这儿摆摊了,而是找个固定的门面,你还会来捧场吗?”
姜阳斯斯文文吞下一口他最爱的牛肉串,把竹签归拢在一边,认真点了点头:“会啊辣姐,你的东西这么好吃,熟客们都会来捧场吧!而且有个门面就可以拉拢更多固定客源,肯定生意兴隆。”
这句话给予的情绪价值让姜辛束兴奋了好几天。她开始盘算这么多年来的积蓄。
除却做生意的开支、租房、母子俩的生活费用、每个月寄给山渠县父母的钱,她十几年来攒下的钱也不过就三万块。
在一九九九年的三万块,不算多也不算少。但租个门面肯定是够的。那时候一个店铺的门面也就两千块,三万块能维持至少一年的租金和运转。只要选好铺面,一切都能往下运作起来。
姜阳抬起头来说:“辣姐,你想好选址了吗?有什么计划?”
姜辛束下意识在围裙上搓了搓了手,笑笑:“也就是刚刚蹦出来的想法,还没去找过。可能就在附近这一块吧,毕竟这里熟客多。”
姜阳想了想说:“那平时来吃钵钵鸡的客人,大部分是哪些人呀?”
姜辛束愣了一下,没想过那么多,她开始在记忆里抓取这些顾客的画像来。最常来的一部分是附近的学生,趁着没开晚饭的时候来吃几串解解馋。这些零零碎碎的客人往往能一传十,十传百地拉动一些学生来光顾,别看今天这几串几串的小生意,长年累月也见利不小。
另外就是一些宜新省的老乡们,不习惯海东这边的清淡饮食,就图那一口爽辣的痛快,所以每次把她这小摊当夜宵吃,痛快叫上一大堆签子,还会自己带一些啤酒饮料啥的,把酒言欢,全当好友聚会。
这些人吃得多,每次数签子姜辛束的手都会抖,还会忍不住数两遍,确认金额。虽然是大顾客,只是他们来得并不是那么频繁,一个月两次,毕竟都是被生活所束缚的牛马,哪个牛马每天都有钱有闲呢?
另外一些就是喜欢新鲜的小年轻,不一定做回头客,但挺爱尝鲜的。
姜辛束把这些人跟姜阳说了。
他居然问何殷要来了纸和笔,在草稿纸上把这类人画了个圆圈。
包括他们的共性,个性,如果要开店应该在这三类人经常出没的区域,还有这三类人主要覆盖姜辛束的收入比例是怎样的,最后应该在哪个区找店面,又主打哪些顾客。
“如果辣姐你开店的话,那学生去店里光顾的人就会减少哦。毕竟我们只爱路边摊。”姜阳分析得头头是道。“所以你的店铺可能要增加第二部分和第三部分人的比例。你的店铺也许要增加人手,可能还会要开得很晚,主打夜宵市场。”
姜辛束听完姜阳的分析,又看看明年准备中考,学习成绩正冉冉上升的何殷,有点气馁地笑笑。
“可能目前的情况,还是小摊子比较合适我们。”她得出结论。
姜阳点点头,“等辣姐你的客源再稳定一点,或者小殷也可以帮忙的时候,再考虑开门店吧。”
他轻松的语气和小大人一样沉稳的结论,反而把姜辛束逗笑。
姜辛束说:“其实我没有那么大的野心,这个小摊子,能让我们吃饱饭,正常生活就行。”
姜阳第一次说起了关于食物、补习功课之外的话题。
“辣姐,你开门店的想法,其实是想在南屏定下来,对吧?”
何殷原本埋在数学习题册的脸,弹了起来,看着姜阳,在看看母亲。他第一次发现,自己竟然没有哥哥理解母亲的细腻心思和想法。
姜辛束有些被戳穿心事地下意识用围裙擦了擦双手,这才用笑容缓解内心的焦虑。“谁不想定下来,也没有人一辈子想漂泊无依对吧。只是……我们还在努力。”
言下之意是,定下来需要买房,需要钱,她不具备这个条件。
“我知道有个叔叔,最近在南屏售卖一种小两居的房子,就在月伴湾那边,离一中三中上学都挺近的,一套四十还是五十平米,只要六万块。”
只要六万块。
姜阳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何殷和姜辛束都对他这个“何不食肉糜”的说法表达了不一样的反应。
姜辛束苦笑了一下,她十年的积蓄才三万,只要六万,那剩下的三万她还得再攒十年才能赚出来。
何殷则想的是“是不是多卖点地图,我们家也能买上房子了”?
他虽然自己也赚点零花钱,可暂时对六万块还没太多概念。那时候南屏市的人均工资,在八百左右,姜辛束摆摊一个月也就赚一千左右,抛去租房、花销和成本,他们每个月能攒下来的钱几乎忽略不计。
定下来……买房子?
谈何容易!
这个话题像一阵风,来来去去,没人再提了。
但三个人彼此都想要朝着这个方向去努力。
何殷跟姜阳约的是二四六补课。
一三五放学的时候,他又重操旧业去卖起了地图。
他的这一番忙碌,也影响了和束道媛的沟通。甚至有一次值日,他为了去卖地图,还用请束道媛吃钵钵鸡的贿赂,央求她一个人代劳。
束道媛同意了。毕竟何殷介绍了姜阳给她认识,她的成绩也慢吞吞从四十二名一点点往前蹭了十几名,现在到了班级里的中游。
老师终于摸着良心在期末的一次总结会上,夸赞了何殷和束道媛。何殷看着自己那个破破烂烂的文具盒,并没有感受到内心的高兴。他现在觉得学习经验上了正轨,很多物理与数学的知识一通百通。
老师让他着力再抓抓语文和英语的学习,没准真的有希望考进一中念高中。
当所有的同学朝着何殷投去探寻的目光时,何殷背着书包踩着下课铃,一溜烟跑没影了。
那天是初二放暑假的日子。
南屏市热到爆炸。
积雨云堆积了好几天,在这个傍晚终于哗啦一下从天上钻了个洞,漏了雨下来。
何殷穿着雨衣,宽大的雨衣遮挡了他的视线,他手里捏着一叠南屏市的地图,在雨幕里一点点去敲击堵在路口的小汽车。
很多车主都用不耐烦的语气拒绝了何殷的兜售。
何殷也不气馁,抓着用塑料袋包着的地图,一点点转去另一个路口。
就在他过马路的时候,绿灯一下变了红色,另一边的通道亮起了绿灯。
一辆车在他的视线盲区转了过来,一下撞飞了何殷的身体。
何殷听见自己的腿“咔嚓”一下,发出了脆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