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三的课业在上半学期还只能用“吃紧”来形容。毕竟增加了“生物”和“化学”两门课，时间晃眼到了下半学期，学业就足以用“繁重”来形容了。过了农历年，6月24-26日的中考时间就这样被教育局定了下来，教室黑板最上方画了一个飘带一样的图案，两片飘带拼在一起，中间写着——距离中考还剩下XX天。这个XX天会被值日生每天更新。
一种紧迫感随即拉满。
何殷在初二的时候，恰到时机被姜阳提点了基础知识，加上数理化实在就是逻辑分析能力跟上之后，解题思路一通百通。只不过数学用的是函数与几何逻辑，物理用的是各种力学结合的公式，化学用的是分子式，何殷很快就在这三门课上遥遥领先。等到初三下学期的时候，他已经可以在数理化这三门课上稳扎稳打，牢牢霸占三中初三理科的第一人的称号。
老师们都在说，何殷只要抓一抓语文英语，那考上一中是必然的结局。
姜阳也建议他在下半学期的时候冲击这两门功课。
何殷趁机说：“那我是不是可以跟束道媛一起找你补课？”
姜阳愣了一下说：“你不知道吗？”
何殷其实内心有数，但他没有得到肯定答复之前，很少胡乱猜测。
“她这个学期开始，主动放弃了来找我补课了。”姜阳说，“她说她家里出了点事之后，她心思完全不在学习上，她打算直接读个职高或者技校，读两年就能出来工作了。”
何殷大吃一惊：“她怎么没有跟我说过！”
他们还是同校同班三年值日的友谊呢！
姜阳摇了摇头，一副不知情的模样。
这时候，一个明显是外校的男孩从凉亭那边的围墙翻进了学校，仗着边上就是假山，轻车熟路地跳了下来。
何殷被这个人矫健的身手吸引，刚想问姜阳认不认得对方，对方就径直朝着他们这个凉亭走过来。
姜阳也停下了和何殷的对话，从书包里掏出一个信封，递给来人。
那个人看见了这个信封，马上挂着一抹得意的笑容。
何殷留意到那个人穿着打扮非常社会青年，还穿着花衬衫和喇叭牛仔裤，裤腰里扎着皮带，衬衫上有些银丝线闪闪发光，他的头发有点长，在脑后翘起了一个狼尾的模样，何殷在同学的CD磁带上看过类似的国外造型，应该是模仿某个国外的歌星。
何殷见过街上有社会青年模仿过，怎么说呢，都很拙劣。只有面前的这个青年，举手投足都是一种潇洒又自带一点善恶难明的气场，十分有魅力。
“好几天找不到你。我以为你要毁约呢。”魅力男子抹了一下头发，把信封揣在屁股兜里，笑了一笑打算离开。
姜阳冲着他点点头，什么话都没有说，拍手把何殷的注意力拉回来，继续跟他讲英文语法。
何殷差就差在语法不明，单词也匮乏，好几种词性乱用，所以120分满分的英语试卷，他总是只能考个80上下。及格了，可是想进一中的话，进步空间还很大。
“哥，他是谁？”何殷还是忍不住问了。
那人听见何殷的话，原本打算继续爬上假山原路返回的男子转过头，冲着何殷笑了笑，笑容也率性又潇洒，很是讨人喜欢。
姜阳含糊地说了声：“是我二姐的男朋友。”
“哦。”何殷不认识姜阳的姐姐们，他这才知道姜阳还有两个姐姐。毕竟他说的是“二姐”，那就证明他还有个“大姐”。
妈妈说，哥哥是被坏人拐跑的，坏人家里没有儿子，所以把哥哥领走了。而现在哥哥衣食无忧，学习成绩又好，妈妈不想让哥哥认回来跟着她受苦，于是维持着这样欲认不认的平衡。
姜辛束曾经提醒何殷说：“你别去打听你哥哥家里的事情。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如果他主动说，你听着就行，也别评价。”
何殷重重点了点头。
于是在姜阳说完之后，他也没有继续追问，两个人默契地开始继续说英文学习的事情。
何殷没想到的是，他补习完毕，拎着保温桶离开一中的时候，拐过一个红绿灯，那个穿着花衬衫喇叭裤的青年——姜阳二姐的男朋友，居然冲着他勾了勾手指。
他站在一个小卖部的旁边，脚边丢了两根香烟蒂，看起来在这儿等了至少一个钟头。
“你叫啥？”他主动向何殷询问，甚至还向小卖部老板要了两瓶可口可乐，把其中一瓶起开盖子递给了何殷。
何殷没有接，怯生生看着对方。
对方继续露出他那种善恶不明的招牌笑容，看着跟电影明星似的。
“咋了，怕我下毒啊。喝吧。”
“我不认识你。”
“我叫白孟实。”男人咕咚一下仰脖子喝了一口可乐，好看的侧脸与清晰的下颚线，脖颈凸起的喉结形成一条很性感的曲线，“是姜阳的朋友。”
见他说出姜阳的名字，何殷又问：“你在这里是为了等我？”
是的，他们彼此不认识，但这个男生主动示好又在这里等他，让何殷心下起了怀疑。
白孟实哈哈大笑，“没事，我就寻思着，姜阳啥时候多了个弟弟。我刚刚走的时候听见你叫他哥，你们俩长得还挺像的。不过你气质不行，没有他那种大佬的气场。对了，你叫啥啊？看校服，你不是一中的啊？”
何殷老老实实：“我叫何殷，是三中的。”
白孟实笑容一敛，狐疑地说：“怎么不是姓姜啊？哦，那你们是表兄弟？”
何殷摇了摇头，咬住嘴唇不知道如何作答。
白孟实又主动把可乐瓶子冲着另一个没有喝的瓶子碰了碰：“快喝吧，一会儿汽消了就不好喝了，干杯。”
没办法，何殷被对方过分的热情裹挟，还是把可乐拿起来递到自己嘴边。
才二月底，白孟实要的可乐居然是冰的。何殷平时听姜辛束的养身建议，很少喝冰的东西。但这罐冰可乐实在带劲，何殷还挺喜欢的，甜丝丝的带着饱满的气泡，一口气灌下去的时候，身体里仿佛有什么怨气都可以用打嗝的形式排泄出来。
他好像发现新大陆一样盯着瓶子上“可口可乐”四个字看了一遍。其实上次妈妈带他去吃肯德基的时候他就喝过店里的可乐，但没有这个好喝，他更喜欢这样现开的。
白孟实见他喝完，又跟老板要了一瓶给他。这一次他掏出钱来付款，何殷留意到他的钱，是从屁股兜里那个信封中抽出来的。
里面满满当当是十张五十块钱的纸币。
五百块？！
姜阳给对方五百块做什么？
何殷震惊了一下，他的心中有着许多对哥哥的好奇想法，但碍于不能开口询问，他一直憋在心里。
白孟实似乎毫不介意，把信封里的钞票拿出来当做扇子一样抖了抖，用手捋过来，捋过去，又露出一个古古怪怪的笑容。“好奇嘛？姜阳是不是跟你说我是他二姐的男朋友。其实我不是，我是他雇来，跟他二姐谈朋友的。”
何殷感觉到喝进去的可乐气泡用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从嘴里喷了出去。
“嗝。”
白孟实像个过来人一样看着何殷：“你真是他兄弟？”
何殷不知道该不该点头。
“你要小心哦。姜阳这个人，挺难琢磨的。他看似对谁都礼貌，对谁都不错，但是吧……他一切的付出，都需要别人偿还。”
何殷看着白孟实，对方看着自己的眼神好像在看一面镜子。
“你是不是觉得我第一次见你就这样跟你说话很奇怪？”白孟实说，“没关系，你就当我在放屁好啦。”他哈哈笑着说，“不过你早晚也会经历的。”
说完，他又大声问老板找回了零钱，塞进另外一个屁股兜里，在路边扬手招了辆摩的，扬长而去。
何殷紧紧握着手里的第二瓶可乐，抬头还看见白孟实在摩的上冲着自己挥了挥手。
他不知道白孟实到底是什么意思，只是那句“他一切的付出，都需要别人偿还”，他听进去了。
妈妈曾经也说过，无功不受禄，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对你好。
但，姜阳毕竟不是别人啊，是他的亲哥哥。
他对我好，不是血缘赋予的本能吗？
小小的少年何殷在十五岁的这一年，彻底迷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