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姜阳和姜盼姜贺之间的矛盾?”问询姜若望的时间有点长,中途秦优还给他换了成人尿布。姜若望对这个年轻的刑警依赖心更重,眼神里几乎都透着深深的眷恋。
秦优有点心酸又有点同情,失独老人,中风不便,亲生的大儿子疑似杀害了两个女儿,这真相不管是放在谁的身上,都让人无比凄凉。
姜若望用手指点了一下。
目前来看,几个孩子的矛盾还停留在很浅层的一些恶作剧上,不至于上升到杀人或者抛尸。秦优把口供收集好,又安排人给姜若望喂了饭,这才整理汇报给到刘岩鹏,双方把今天各自采集的信息都统一一遍。
秦优在白板上写写画画,这是他作为新人很喜欢的一个举动,把一些有效的重点信息写在白板上,根据大家的想法推理出几个重点信息的关联,有助于帮助梳理案情和查漏补缺。
他先是写下了“生日即祭日”的关键词,表明姜阳的出生就让姜贺与姜盼的内心充满仇恨。
接着是姜贺十八岁生日的那个美少女战士,这是让姜若望气得逼迫姜贺休学,送去山渠县一年以做惩罚的重要导火索。同时,这也是姜阳作为九岁的弟弟,送给姐姐的成人礼物。
姜贺一年之后高考的准考证,到底是谁夹在语文课本里,姜阳在其中是否扮演了其他的角色?
姜盼后来谈恋爱的对象,是当年白梦珑的弟弟白孟实。这个男孩曾经在姜阳的请求下被安排进了和姜家两个女儿同样的南屏市一中读书。只是他比姜盼还要低两届。谈恋爱的时候,他已经高考失利,成为社会青年了。到底是什么样的契机让这样一个和姜家八竿子打不着的年轻人,和姜盼成为了一对恋人?
众人分析的时候,都对这个不过才十岁的小男孩姜阳,产生了浓浓的兴趣。他是刘岩鹏经手过一些刑侦案件的某种表演型人格,这种人格说白了,在有利于自己的强势方面前会扮演成对方最希望自己成为的角色,而在私下里,这种人格为了发泄表演型人格带来的负面能量,则会通过其他的方式来进行情绪的疏导。至于是什么方式,有人会选择犯罪,有人会选择运动或者其他快感的获得。但不得不说,这个已经死去的人,在众人面前的形象,逐渐有了一点清晰的画像。
刘岩鹏这边对何殷的审讯也在按部就班地进行着。
当他出示了何殷在南屏市第三中学的初中部毕业照,意外留下“姜阳”的身影时,何殷终于从沉默寡言变成了双手握拳。
“你和姜阳,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何殷想到他们在姜辛束的钵钵鸡小摊的第一次碰面。
那一次离母亲在他小学门口卖钵钵鸡的纷争已经过去了一年。母亲选择了一个偏僻的角落固定出摊,还上下给予了多方打点。于是,在那条路的尽头,母亲终于有了个固定出摊的地方,除了路人少,客源不多之外,几乎没啥缺点。
但姜辛束的手艺实在太好,南屏这边依旧是临海的,和江华市的口味差不多,对于辣味的开发不足,这也导致了许多顾客在吃过一次之后,就有一种又过瘾又上头的喜欢。
那天姜辛束收摊得很早,她带着何殷去肯德基痛痛快快吃了一顿饭。何殷一直觉得这种食物离自己很遥远,没想到母亲居然愿意付出半个月的营收来带自己吃这个有点奢侈的食物。
他从小就被教育,一分钱要掰做两半花。妈妈摆摊赚的钱,一部分要留下来做成本,雷打不动。一部分要拿去寄给远在山渠县的外公外婆,聊表孝心。还有一部分拿出来做他们母子俩的生活费,包括何殷的学杂费,母子俩日常的开销等。最后一部分,是留下来寻找哥哥的。
母亲在寻找哥哥这件事上,已经执着了十几年。
他记得他们从一个城市迁徙到另一个城市,母亲都会去火车站花钱印广告,寻找哥哥的下落。
而今天母亲这么高兴,他又看见了那个跟自己长得几乎有九成相似的男孩。男孩比自己高大一些,壮实一些,看起来也非常自信从容。何殷觉得,那就是哥哥没跑了。
何殷对姜阳的印象就是——也许哥哥找着了,妈妈不用再每天那么辛苦了。
"妈,那哥哥会跟我们一起住吗?"何殷问出这个问题之后,就觉得问得挺傻的。
他记得那个男孩身上的衣服,是一中的校服,但书包和鞋子还有腕上的手表,都显出一种张扬的富裕。他记得他们三中最有钱的那个男同学,脚上穿的那双鞋,跟哥哥的鞋子一样有个白色的勾。
据说那是一个国外进口的牌子,很贵,一双鞋可能就相当于妈妈一个月的收入。
姜辛束看看儿子,揉了揉他的头发。这个举动自从何殷读初中开始,她就很少做了。何殷甩了甩被弄乱的头发,皱了皱鼻翼表达了些许的不满。
姜辛束笑了一下,用一种有些茫然的眼神看着窗外,慢吞吞地说:“我也不知道。小殷,你就把他当做一个来咱们摊子上吃钵钵鸡的熟客,不要叫他哥哥,假装我们没有找过他,好不好?”
何殷吞下一块鸡翅,艰难吐出骨头,问了一句:“为什么?”
姜辛束的眼睛里有点水光在闪动:“因为我觉得,他好像什么都不缺。他现在生活得很好,他未必会认我这个妈妈。我只要知道他好好的,能偶尔看他一眼,就心满意足了。”
何殷有些明白似地慎重点点头:“哥哥难道不知道我们的存在吗?”
“我不知道。”姜辛束吸了吸鼻子,装作不经意地揉了揉眼睛,“快吃吧。吃完回家,我们还要准备明天的食材。妈妈需要你帮忙。”
何殷当天晚上做了一个很可怕的梦,在梦里,他还是襁褓中的小婴儿,不会说话,不会走路。妈妈抱着哥哥,义无反顾在他面前离开,临走前她亲吻了一下自己的额头,说:“小殷,妈妈失去了你哥哥十几年,从今天开始,我要陪伴你哥哥去了。”
第二天一早,他浑身是汗地从小床上惊醒,看见母亲一脸温柔地做好了早饭,正推开门想叫醒他去吃饭。
看见他一脸是汗,姜辛束很温柔地坐在床沿,抹了一下他的额头,又用自己的额头贴了贴,狐疑地说:“没有发烧呀。怎么了?做噩梦了?”
何殷一把抱住了母亲。他没有说出心底那句话:“有了哥哥,你会不要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