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殷发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见过束道媛了。自从他刚刚摔断腿的那两周,束道媛来看他过一次,之后她就再也没出现过。毕竟是暑假,何殷也没啥想法,觉得等到快开学的时候,束道媛没准会拿着暑假作业来跟自己对答案。
可等到何殷都能丢掉拐杖一瘸一拐下地的时候,束道媛都没有出现在他家或者辣姐钵钵鸡的小摊子上。
倒是姜阳,仍旧不嫌弃他们这个逼仄的小房子,在没有空调的房间里还给他补习基础题,甚至有些还涉及到了初三的内容。
而且每次来,他都不会空手。不是带着何殷喜欢的奶油蛋糕,就是会打包何殷只吃过一次的肯德基麦当劳来给他解馋。等何殷和姜阳偷偷吃完,姜阳还会把垃圾一并带走,美其名曰消灭罪证。
两兄弟的关系在这个暑期突飞猛进。
等到快开学的时候,姜阳跟何殷说:“我下学期就读高一了,可能会没时间给你补习。我们只能一周见一次面了。你要是方便的话,每周五放学之后来我们一中,那边高中部有个读书凉亭,很安静。”
何殷点点头同意了。他中考的目标就是能考上一中,现在能提前溜进去感受一下一中学子们的学习氛围,他巴不得呢。
等晚上姜辛束收摊回来,给何殷带了一些小摊子上剩的食材,给他下了一碗面,卧了个鸡蛋,却发现何殷的胃口并不佳,她立刻意识到一定是姜阳傍晚来的时候,两个孩子已经吃了点额外的东西了。
她问:“你哥来给你补习功课了?”
在母子俩的心里,姜阳是何殷的哥哥已经是不需要争辩的事实。两人私下里常用这个称呼。
何殷点点头,又吸溜了一口面,捡了一块木耳吃着,这才说出开学之后的约定。
姜辛束叹了口气:“他还是对你好的。不然普通的高中生,自己复习功课还来不及,哪会想着给你补习呢。这样,下次你要去一中的时候,我给你打包一些吃的,你帮我带给你哥。”
何殷说:“可是我下午上学即便一点出门,等到见到我哥,都要五点多了……吃的都要坏了。”
姜辛束拿出一个保温桶,在何殷面前晃悠了一圈。
何殷一边顺从地笑笑,一边内心酸味翻涌。
妈妈为了哥哥,还真的是无所不用其极啊。
“对了,那你那个同学,她的功课怎么办?”姜辛束又问了一嘴。
何殷摇摇头,把最后一口鸡蛋吞进肚子:“我哥没说。估计还是跟以前一样,错开跟我一起复习的时间吧。”
姜辛束也没多问了,收拾了何殷吃剩下的碗,又检查了一遍他复原的脚。“这里还疼吗?”
“断骨的地方,还是有点酸酸胀胀的。不用力踏实就没啥感觉。”何殷老老实实地说。
他这一次断腿,感觉妈妈亏了老多钱了,他有点愧疚,但再也不敢提要去卖地图的事。
“妈?你是不是为了我,花了很多钱?”何殷看着母亲的手一点点在自己的腿骨上轻轻按摩着,他难得享受这样的母子温情时光,觉得自己的作为不配母亲这样好的对待。
可能只有完美无缺的哥哥,才值得母亲爱他吧。
在母子三人这段复杂的关系里,何殷突然这样想着。
这份突如其来的自卑心理,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一开始我有点生气,但想到你的出发点,也是多为了家里能挣更多钱,你听我说的想买房子,想在南屏定居的想法,所以才去冒雨卖地图,对吗?你也是为了咱们这个家,妈妈一点都不怪你。相反,妈妈还很感动,你一直在帮助我们这个家,用你一点一点的力量支持这个家。”
姜辛束说完,何殷第一次被妈妈这番了解自己的言论所打动。他在断腿的那一晚痛得嗷嗷叫都没有落泪,而在妈妈这样温柔的语句下,竟鼻子一酸哭了出来。
姜辛束抚摸着何殷的头发,露出了然的笑:“你大了,要是有什么心事,其实也可以提前跟我商量着来?我要是有什么计划,也第一时间告诉你,好不好?”
“嗯。”何殷抹了一把眼泪,笃定地点头。
等到初三开学的时候,何殷可以拄着拐杖,脚步蹒跚地上学了。但束道媛却有一点躲着他一样,她不仅跟老师申请,做值日的时候换了个女孩子一起,何殷被委派了一个男生一起做值日,美其名曰,“你腿脚不方便,找个男生可以护着你。”
这也就算了,初三第一阶段月考的时候,何殷依旧在老师和同学的不可置信的眼神里,考了全班第三,全年级第二十名。
束道媛原本是班级四十二,全年级能排个两百名左右的,后来经过姜阳的小课堂补习,她也能在班级的二三十名,全年级的一百二十左右徘徊。
可这一次这么重要的毕业年级月考,束道媛居然考了个令人大跌眼镜的成绩——全班倒数第一!
老师直接让束道媛的家长来一趟学校。
何殷这个学年被同学们选为了数学课代表。
他捧着一叠数学作业刚走到办公室门口,就听见束道媛跟老师哭着说:“我家里最近发生了很多事情。我爸爸工伤了,妈妈本来在做钟点工,现在也只能辞职去医院照顾他。我不仅没时间学习,还要帮忙给弟弟做饭。老师,我下次一定好好考试。这一次就麻烦您别让我妈妈来好嘛?我妈妈真的没有时间。”
班主任朱老师是个刚刚生完孩子的三十岁左右的女性,被她的这一番卖惨言论打动,了解了一下情况,决定放她一马。
“这一次情有可原,就这么算了。束道媛,你的成绩努一把力,一中的重点高中也许考不上,但二中可能有希望啊。再怎么说,二中也是个老牌重点中学,师资力量什么的也比我们三中好。老师是希望你可以尽你最大的努力,有个好的学习环境。”朱老师语重心长。
何殷去交完数学作业本的时候,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递给了束道媛。
束道媛默默接过,说了句谢谢,却头也不回地快步从他身边走了。
何殷总觉得束道媛怪怪的,又说不出来哪里怪。他的脚步一瘸一拐,又追不上束道媛,只好在她身后大声问:“你家里发生这么多事,你怎么不跟我说?”
束道媛在前面站定,慢慢转过脸来看着何殷。
“跟你说?跟你说我们家的困难就能迎刃而解?”
何殷被这句话堵了一下,不知道如何作答。
束道媛快速的扭过头去,她长长的马尾不小心甩了何殷一脸,像现实打了他一记耳光一样。